一个边缘青年的灰色人生
“我住在城市的边缘,是这个城市的边缘人,融不进这城市的内部。我还是个在法律边缘徘徊的人,按人们的说法,我就是灰色人群。”
“我卖过摇头丸,卖过假发票,还做过喷写办假证广告的工作。”
说“工作”这两个字时,徐胜利自己也笑了。
徐胜利原本也是个善良的人。由于难以忍受后母的虐待,他在10岁那年和同学结伴从湖北老家离家出走,到外面闯荡。受香港电影的影响,他一心想去香港,他觉得那里商业繁荣,四季如春,是梦想中的天堂。
可是,当他一路逃票到了香港时才发现,现实已把他美好的幻想击碎了。小小年纪就要面对生存考验,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只好拣饭吃,白天他总是悄悄地躲在商场垃圾桶周围,拣工作人员吃剩的盒饭,晚上就露宿在火车站。在旁人看来,他衣衫褴褛,满身污垢,简直就是个乞丐。
一天,他在长椅旁发现一个撑得鼓鼓囊囊的灰色皮夹,他伸出小黑手打开一看,一厚沓子红花花的1000元港币让他瞪圆了眼睛。从没见过这么多钞票的他心想丢钱的人一定很焦急,就一步也没离开,静静地守在那儿。过了两个多小时,果然有个穿长风衣的女人焦急地找什么东西。
他上前问是不是丢了个钱包,又核对了数目,女人见钱包找着了长舒了口气,一把夺了过去,迅速打开一张张地清点,脸上露出微笑。她将皮夹紧握在手中,正准备离去,周围人拦住她,“人家帮你了,应该给点儿答谢吧?”女人转身斜眼睨了旁边的徐胜利一眼,留下一句“小乡巴佬”便扬长而去。
这件事让他知道,城里人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乡下人。
要改变自己的“出身”,就得有钱。为了挣钱,他开始贩黄色书籍,在香港收旧书到深圳卖,一个多月就赚了几千元。
他出手开始大方了,周围人的眼光也慢慢变得不一样,他开始有了城里人的感觉。他也意识到,钱可以改变一切,可以把一个乡巴佬变成城里人,于是,他开始不顾一切地拼命挣钱。
他流窜于国内各个火车站骗钱。他装成学生,抱本书,专门跑到老弱病残候车专区,和人唠嗑。拿着书装做不认字,先挑简单的字问对方是什么,确认对方是文盲,合上书,问对方到哪去,装成老乡“我也到那去啊”,“我看咱俩座离得近不近?”对方一般不会拒绝,掏出票让他看,这一看真票再回到那人手里就成假票了,而一般人又不会再检查一下。就这样他屡屡得手,再把票倒出去赚钱。
在办假证最猖獗的2004年,20岁的他来到了乌鲁木齐,自己摆了一个擦鞋摊儿,头发略卷,眼睛又圆又大滴溜溜地乱转,他那股机灵劲常常把来擦鞋的人逗得哈哈笑。
一天,一个30多岁的女子让他擦鞋时悄声对他说,“我观察你很久了,你不干我们这行就亏了,钱多,拿钱还快!”
经不住诱惑,他开始到处涂画“办证13999××××××”。
他速度极快,保安在20多米处发现苗头,迅速赶过来时,他已经画完拿起喷漆逃走了。“你就是干这行的料!”“大姐”向他伸出大拇指。
他的活儿“大姐”后来就没怎么检查过,只要说在哪条街,涂了几条,钱就立即打到卡上。从小对他好的人极少,面对“大姐”的信任,他惟有加倍卖命干活儿回报。
别人不敢画的地方他敢,南门、友好繁华地段处处留下了他的手迹。
克拉玛依、库尔勒……疆内很多城市都留下了他喷写的办假证广告。
他很会乔装打扮,常常是夜深人静时出发,开始他的工作。换上特意准备的脏衣服,背个破蛇皮袋,里面装几个废瓶子,这身装扮很能遮人耳目。然而即便这样谨小慎微,被发现换一顿毒打还是常有的事,好几次都被检查的人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身体吃不消、检查越来越严,这个“工作”只好作罢。
“干这些事每天提心吊胆,我也一直想找个正经工作干,可是你看看我,没学问,没手艺,也没技术,现在大学生找个工作都难,我这样的又有谁要啊?”徐胜利说这话时,一副很沧桑的样子。
“我周围和我这样的还有很多,都干着见不得阳光的事,说违法吧,也有点儿,抓着了,也治不了大罪,顶多在里面待几天,出来照干。我们得生存啊,不然怎么办啊?”
徐胜利这两天终于找了份正经工作——帮商场收停车费。他说但愿这份工作能干得久点。他个头矮小、脸上常带微笑,普通得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他总在不同的城市飘着,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路口该转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