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老太叫板欧盟
因为一台秤，英国老太太珍妮特·戴沃斯（Janet Devers）跟欧盟较起了劲。
这台秤模样很像一个加厚版笔记本电脑。两年前，戴沃斯太太在伦敦东区一家百货商店看中了它，并为它支付了50英镑（约合人民币700元）。
和世界上其他商贩所用的工具一样，这台秤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计量单位是磅和盎司，而不是我们所熟悉的千克和克。
这成为老太太较劲的主要原因。根据欧洲联盟的规定，所有成员国在贸易中必须使用标准化的公制单位，比如千克和千米。而戴沃斯太太所经营的蔬菜摊，只有磅和盎司两种计量单位。她因此面临13项犯罪指控，共计13万美元（相当于92.8万元人民币）的罚款。
“我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生气。”上周五的晚上，这位卖菜老太在电话里对记者说，“有人持刀杀人，有人谋财害命，而我被送上法庭竟是因为用磅和盎司卖菜！”
在伦敦一家名叫瑞德里路（Ridley Road）的集贸市场，戴沃斯太太的家族已经做了63年生意。从第二次世界大战起，她的母亲就开始在这里卖水果。
在她的记忆里，当时的秤看上去像天平，用不同重量的秤砣称重。除此之外，牛奶和啤酒用品脱计量，路程则用英里来计算。
这些数字单位都是英制计量体系的成员。这一体系开始于中世纪，目前流行于英美两国。相比之下，千克所代表的公制体系要晚得多，诞生于200多年前的法国。从新世纪开始，英国为了符合欧盟的公制计量要求，开始推行新的计量法。商人们被要求在使用英制计量单位时，必须同时使用公制计量单位。
而戴沃斯太太的问题就在于，她的所有商品都没有公制单位的价格，两台秤也只能称量磅和盎司。另外，她还用“碗”这种计量单位来销售苏格兰柿子椒、中国小白菜等蔬菜。
“我们习惯了大英帝国时代开始的计量单位，不喜欢做任何改变。”她笃定地解释。
事实上，在新法规推行伊始，她一度使用过公制秤。但很多顾客无法接受，甚至埋怨她用公斤糊弄人，弄得这位小贩不得不放弃新秤。
于是，在瑞德里路市场的141号摊位，戴沃斯太太一如继往地用磅和盎司向她的顾客兜售蔬菜。长达6米的菜摊上，整齐地摆放着土耳其薄荷叶、印度大蒜和绿豆等30种商品。
这里地处伦敦哈克尼（Hackney）的低收入居民区。附近就是唐人街。随处可见土耳其人、亚洲人和加勒比黑人的面孔。一家卖海报和T恤衫的小摊，总是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
“我总是论磅买东西。”一位60岁的女顾客说。她经常光顾戴沃斯太太的菜摊，这一次她顺手称了两磅新鲜的紫皮茄子。这一重量差不多相当于1斤8两。
在邻摊卖菜的布罗斯克先生则同时以磅和公斤标价。这是最近几年政府多次警告他之后才更改的。和许多摊主一样，在推行新的计量单位后，他添置了一台公制秤。
一意孤行的戴沃斯太太终于在去年9月13日惹祸上身。两名当地政府官员在两个警察的陪同下，来到菜摊没收了她的秤。他们还警告说，这是非法的计量单位。尽管当时怒火中烧，戴沃斯太太并没有上前争执，因为“有警察在旁边”。
她的弟弟科林·亨特（Colin Hunt）也在现场。这位59岁的老人经营着距离姐姐3个摊位远的另一处菜摊。“这真是荒唐极了。”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说。
早在6年前，亨特本人就因为用磅来标价香蕉而遭到指控。包括亨特在内的4名商贩因为类似罪名，在最高法院上诉中败诉。他们最终被有条件释放——只要在一定时间内不再犯法，就不会对其采取惩罚措施。
这一事件在英国引起轩然大波。这些公制计量法的牺牲者因此被称为“公制烈士”。来自苏格兰森德兰市的尼尔·赫伦（Neil Herron）为此专门成立了一家非官方组织，为这些商人奔走呼吁。
他认为作为一个民主社会的公民，有权向不公平提出挑战。“我们并不是针对欧盟，而是某些官僚机构。”这位中年男子说。
就在数周前，这个名为“公制烈士运动”（Metric Martyrs Campaign）的组织还收集了1．6万个签名。他们一致向英国下议院提出请求，为最初的“四烈士”正名。
在老亨特看来，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就在姐姐惹上麻烦的前两天，一位欧盟官员还对磅和盎司松口。那位负责工商业政策的副主席认为，公制计量法并不约束小商品市场，诸如蔬菜水果之类。他还暗示英国对此法规的推行方式过于严格。
而就在近期，迫于英国企业以及与英美有贸易关系的公司所施加的压力，欧盟议会提出一项议案，建议允许英国无限期地同时使用英制和公制单位，而不是于2009年逐步废除英制计量体系。这项议案还在等待欧盟委员会批准。
“我也在电视上看到了这条新闻，”戴沃斯太太用讽刺的口吻说，“但我还是在圣诞节收到了法院信函。”
这封长达67页的信函对她提出13项罪名的指控，其中包括一项不准确标价的指控，以及两项使用英制秤的指控。剩余的10项与她用碗出售商品有关。
提出指控的政府官员艾伦·拉茵（Alan Laing）表示，很遗憾戴沃斯太太没有听从他们的建议，自己的做法不过是工作职责的需要，即督促商人遵守相关的计量法律。
戴沃斯太太则针锋相对地反驳说，这些纯属无稽之谈。以碗为单位标价在当地十分常见，因为顾客认为这样很值。“这样说来，肯德基的外带全家桶，还有全国出售的袋装薯条不也是违法的吗？”她反问道。
在一个半月前的法庭上，戴沃斯太太也用同样的语气对自己的罪名表示质疑。
“我很高兴能够参加这次听证会，因为你会发现根本找不到12名认为我有罪的陪审员。”她理直气壮地说。那天，戴沃斯太太穿了套黑色正装，搭配白色羊毛围巾。“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年过六旬的老妈妈，”尼尔·赫伦回忆当时情景说，“法官们好像都被她的勇气镇住了，那些政府官员坐在那里紧张地耸肩。”
赫伦所在的公益组织还为戴沃斯太太请来了只收取象征性费用的律师。这位律师邀请了一些顾客出庭作证，表示他们喜欢以磅论秤。他还对13万美元的罚金提出质疑：“难道我的当事人犯了抢劫银行的大罪吗？”
按照戴沃斯太太本人的说法，这笔巨款会“彻底毁掉”她的一生。她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财产状况，只表示属于中下等收入阶层。这位伦敦的市井小民平日里努力谋生，每天从早晨6点开始工作10个小时。
当法官询问这位63岁的卖菜老太是否需要坐下答辩时，她严辞拒绝：“我每天都站着招呼顾客，所以现在也能站着回答问题。”
在弟弟亨特看来，姐姐像母亲一样坚强。他们的母亲直到84岁去世前还在经营菜摊。在记者采访中，戴沃斯常常用“是”或“不是”来回答问题。同时喜欢用语气强烈的形容词，比如说起自己的这场官司，她直接评价为“真让人恶心”。
“我爱自己的丈夫和一对儿女，喜欢旅游和运动，热爱生活中美好的一切。同时为了养家糊口，我起早贪黑，努力工作。”戴沃斯太太这样概述自己。
眼下，她正在等待3月7日的陪审团裁决。尼尔·赫伦觉得胜算很大，因为陪审团中有一些经常来买菜的人，可能会同情戴沃斯太太的遭遇。
根据民意调查，90％的英国人认为使用英制秤买卖无罪。“公制烈士运动”正在为戴沃斯太太募集罚金，目前已收到数万英镑的捐款。据说这个周末还有一笔来自瑞典的汇款，价值5000英镑。
这位卖菜的小摊主俨然成了英国人眼中的斗士。《太阳报》、《每日电讯》和英国广播公司等媒体纷纷报道她力抗欧盟的故事。毫无例外地，他们都对戴沃斯太太表示同情，其中一篇报道还冠以《一个女人，触犯一条并不存在的法律》的标题。
戴沃斯太太本人并不反对这种说法。她笑着说：“一个小人物怎么不敢对抗一个庞大的组织？我并不是一个人，英国人都会支持我，因为只要是个英国人就讨厌这种改变。”
在离开法庭的那天下午，她搭上一辆出租车。司机立刻认出了这位风云人物：“我以为你已经赢了，政府早就输了呢。”他拒绝向戴沃斯太太收费，因为“你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包括我在内的所有英国人。”
“我根本不会输！”这位强硬的老太太在电话那头乐观地表示。虽然官司缠身，但上个周末戴沃斯太太照样到海滨去度假。不过，这次事件还是给她带来了不便。此前，她原本计划去纽约探望5年未见的双胞胎姐姐，但因为有犯罪记录在案，很难获得美国签证。
除此之外，她颇为心疼那两台被没收的无辜的电子秤。据说目前整个英国再也买不到英制秤了。为了继续买卖，戴沃斯太太买了台公制秤代替。没想到，这台公制秤的价格几乎贵了一倍，高达90英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