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没有冰雪,你一路走好!”
2008年1月19日上午,沩水河畔的湖南省宁乡县双江口镇,北风呼号,雨雪漫天。
人们从四面八方聚到这里,街道旁、山坡上,站满了相识和不相识的人们。凛冽的寒风中,他们胸戴白花,眼含泪水,为一位名叫熊大勇的年轻人“送行”。
就在3天前,面对突如其来的汽车,这位年仅22岁的年轻人在生死关头作出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选择——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把死亡留给了自己。
瞬间的选择
连续大雪!持续冰冻!
从2008年1月13日开始,三湘大地遭遇50年来罕见的雨雪冰冻灾害,灾害导致房屋倒塌,电力中断,各类交通事故频发。熊大勇所在的太平洋产险湖南分公司,仅1月15日这一天,接到的车险报案就达240起。
1月16日上午9时45分,太平洋产险公司湖南分公司呼叫调度中心接到报案:一辆面包车在株洲市茶陵县城以北3公里铁路桥拐弯处,因道路结冰打滑撞上了公路护栏出险。
呼叫调度中心随即向株洲中心支公司发出出险调度指令。9时50分,接到指令的查勘理赔员熊大勇回复“接受任务”的短信后,立即冒雪驱车赶往出险地。
6分钟后,熊大勇赶到现场,与报案的农业发展银行茶陵县支行司机陈子峰一起查勘事故现场。
“车来了!危险……”走在前面、低头寻找碰撞点的陈子峰突然听到背后的熊大勇大喝一声。抬头看时,一辆因路面冰滑失去控制的面包车,朝他们直冲过来。千钧一发之际,熊大勇猛地将陈子峰推向一边。待陈子峰回过神后,他发现熊大勇已被撞出几十米远……
10时08分,呼叫调度中心再次接到陈子峰报案:“你们公司的查勘员熊大勇被车撞了!很危险!血流了一地!”。
12时47分,虽经全力抢救,熊大勇终因伤势过重永远停止了呼吸。
噩耗传来,如晴空霹雳。所有熟悉大勇的人都不敢相信,年仅22岁的他就这样匆匆离去了;他们不敢相信,那个成天乐呵呵、走路爱一蹦一跳的年轻人,那个热心助人、有情有义的好朋友,那个认真敬业、求知若渴的好同事再也回不来了。
深受同行的信任和尊重
1月16日晚,太平洋产险湖南株洲中心支公司的几十名同事,下班后没有一个人离开,他们默默地等候在公司,送大勇“回家”。此时,接受过大勇帮助的公交车司机以及大勇服务过的客户都陆续赶来了。
公交车司机邹仁无法忘记2007年5月的那一天。当时,他驾驶的一辆公交车与一辆摩托车在闹市区马路上相撞。大勇接到报案后立即赶到现场,核定损失1100多元。由于公交车负全部责任,摩托车司机要求当场支付现金。事故损失本可以随后由保险理赔,但百般解释后摩托车司机仍不相让。可是,邹仁身上所有的钱凑在一起却只有700多元。
蛮横的摩托车司机将车横在公交车前,不让离开,很快就造成闹市区交通要道堵塞。大勇见调解无望,当即掏出身上仅有的400多元钱,为素不相识的邹仁解了燃眉之急。
听闻噩耗,正在岳阳出差的飞裕车友俱乐部总经理罗清辉当即冒雪赶回株洲。他无法忘记这样一件事——
2007年11月,俱乐部的一车友驾车不慎与一辆面包车轻微相撞,面包车司机横蛮无理索要2000元赔款。无奈之下,罗清辉拿出几包好烟,与大勇商量,请求能否看在合作单位的面子上,保险多赔一点,赶紧了结。没想到,大勇当即回绝:“那可不行,我要为公司负责。”
不过,大勇表示尽量帮助他协调解决。经过大勇有理有据的耐心解释,双方矛盾最终化解,俱乐部车友只赔付了1000元。拒绝行方便的大勇给罗清辉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小伙子有原则,解决问题有办法。”
大勇牺牲后,当地人保、平安、大地、太平等保险公司跟大勇有过交往的同行们都不约而同地赶来了。
“同行是冤家,但居然那么多其他保险公司的查勘理赔员,自发前来给大勇送行。大勇不简单!”中国平安产险株洲中心支公司查勘员张正中说。
在株洲各家保险公司的查勘理赔人员中,大勇乐于助人有口皆碑。毕业于湖南交通职业学院汽车运用与维修专业的他,业务熟练,面对其他公司查勘员的请教,他都毫无保留地给予帮助,深受同行的信任和尊重。
在公司领导和同事眼里,跟同龄人比起来,大勇格外成熟稳重,不管是自己分内的还是分外的工作,他总能竭尽所能地给予同事超出情谊的帮助。株洲中心支公司总经理助理刘玉清回忆说:同事平常在食堂坐围席,只要大勇发现谁没来吃饭,他每次都会给没来的人打电话,问为什么没有来吃饭。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2007年某天,是公司一位女同事的生日,有同事跟大勇开玩笑说,没人给她过生日,你能不能亲自为她做餐饭?结果,大勇真的悄悄地去买了菜,做了一大桌子饭菜。快下班时,全办公室的同志都接到大勇打来的电话:“饭菜做好了,请大家一起来为她过生日吧。”看着满桌的饭菜和同事们温暖的笑容,这位女同事感动得热泪盈眶。
聚在一起,细数大勇短暂而平凡的一生,前来送行的人们忍不住痛哭落泪。
乐于助人源自家教
电光火石之间,没人知道自己面对生死时会作出何种抉择。但熟悉大勇的人都说,他们对大勇在生死瞬间选择了那“一推”并不觉得奇怪。
“对这个孩子,我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品行特别厚道,对同学特别热心。”大勇初中时期的袁老师至今记得,有一次,一个同学患了重感冒,他问全班学生,有谁愿意送这个生病的同学回家,大勇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要知道,那个同学的家距学校20多里,全是土路,不好走。当时,年仅13岁的大勇一路骑着自行车送同学回了家。
“凡是遇上同学生病,要送到七八里地之外的乡卫生院,当其他同学都低头不吱声时,大勇一定是自告奋勇站起来的那一个。”袁老师说。
在好朋友的印象里,大勇是同学朋友里面“最肯帮忙的”。初中时,很多同学都骑着自行车上学。大勇的家就在学校旁边,每天放学的时候,他就把自家的打气筒放在家门口,供同学使用。同学的手划破了,他就从家里拿来创可贴;同学的脚崴了,他赶紧拿来红花油。
1985年农历九月初九,熊大勇出生于湖南省宁乡县双江口镇新香村。当过兵的父亲打小对大勇姐弟俩严格要求。“爸妈都是善良朴实的农民,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教育我们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姐姐熊大智将弟弟厚道的天性归因于从小严格的家教。
1993年夏天,父母带着姐姐到地里抢收谷子,留下8岁的大勇看晒场上的谷子。没想到,突然下起瓢泼大雨。赶回家的父母一看,晒场上的谷子泡在雨水里,大勇却不见了人影。等浑身淋得透湿的大勇回到家,气急的父亲狠狠打了贪玩儿的儿子。
“几天后,邻居邓伯伯登门道谢,父母才知道,原来那天弟弟不是贪玩儿忘了收谷子,是帮人手不够的邓伯伯家收谷子去了。”熊大智回忆,她第一次看到父亲向弟弟赔不是,妈妈特意奖励了弟弟两个荷包蛋。
沩水河畔的这个小山村,距雷锋的故乡望城县简家塘村仅20多公里。小时候,父母带着姐弟俩去长沙,每次经过望城,都会讲起雷锋。那些感人的故事让姐弟俩印象深刻。
已经过世的赖奶奶是新香村的一个五保户。80多岁高龄的老人腿脚不灵便,眼睛也不好使。大勇12岁那年,看到赖奶奶艰难地提着桶水从路边经过,马上跑过去帮着把水提到家里,并把赖奶奶家的水缸挑满。这以后,每有时间,大勇就到赖奶奶家帮忙挑水,打扫卫生。这样一做就是3年,直到去外地念书。
老人和大勇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赖奶奶每次看到大勇,都咧着没有牙的嘴,笑呵呵地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塞给他。老人逢人就说,她有一个好孙子。
姐弟俩读书,家里盖房子欠下一大笔债,日子一直过得非常紧巴。大勇无论读书还是工作后,生活都十分节俭。疼爱他的姑妈还记得,他最爱穿白袜子,袜子破了,露出了脚趾头,他不让扔,让姑妈补补接着穿;牛仔裤膝盖磨出了洞,他自己沿膝盖剪掉裤腿,夏天当短裤穿。
大勇自己节俭,但对同学、朋友和同事却非常慷慨。湖南交通职院的一位老师回忆,班上同学有困难找他借钱,他哪怕身上只有100元也会借50元给同学,为此他可能要啃好长时间的馒头咸菜。
姑妈家现在还留着大勇牺牲前不久买来的年货,一袋黄豆和一袋橘子。姑妈说,孝顺的大勇年前为她购置年货,看到一个卖黄豆、橘子的老头衣衫单薄,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心下不忍的大勇掏出钱,买下了老头所有的黄豆和橘子。
牺牲后,同事找到他的钱包,心酸地发现,里面只有证件和11.80元人民币。
总爱缠着老员工问为什么
在清理大勇的遗物时,同事们发现了一份题为《我演讲的主题是爱岗敬业》的演讲稿。作为公司团支部宣传委员,他本该参加去年年底公司主办的演讲比赛,但由于演讲比赛推迟,这份未竟的演讲稿成了他的绝笔。
他在演讲稿里这样写道:“怎样才算爱岗?怎样才算敬业?爱岗敬业,就是要做好本职工作,把一点一滴的小事做好,把一分一秒的时间抓牢。就是要做好每一个客户的工作,填好每一张保单,处理好每一次事故,总结好每一次经验,做好安全宣传工作。真正做到能为客户排忧解难,急客户所急,想客户所想,知客户所需。这就是敬业!这就是爱岗!”
大勇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2006年4月,大勇到太平洋产险株洲中心支公司工作,从事查勘理赔工作。新员工培训中,他是最积极、最认真的一个,总爱缠着老员工问为什么。
汽车保险理赔通常占保险公司业务总量的70%。近些年,各种新车型频出,这就需要查勘理赔员迅速掌握和熟悉新车型,包括各种配件的市场价格等。
闲下没事,大勇就带着笔记本,跑遍株洲市的汽车市场,对每一车型作调查记录。一年多下来,竟然记了厚厚的几本。苦功夫换来的成效是,大勇很快成为全株洲市车险查勘理赔方面的好手。“大勇的很多同龄人都做不到这一点。他们往往是被动地等待,而不是利用保险公司工作人员的有利身份去积极主动地学习。”公司总经理卢新平说。
近几年,陆陆续续到太平洋产险株洲中心支公司应聘试用的人很多,但最后只有极少数人能留下来。试用和最终被聘用的比例达到了几十比一。很多人最终离开,一是吃不了查勘理赔的那份苦,二是不能恪守职业道德。但大勇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就迅速成长为公司查勘理赔岗位上的骨干,并于2007年10月被派往茶陵县驻点独立工作。
承保客户随时都可能遭遇各类意外事故,事故的发生不分白天黑夜,刮风下雨。这就决定了查勘理赔是项非常辛苦的工作。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接到调度指令,哪怕正在吃饭,大勇总是放下饭碗就走。同事们清楚地记得:2006年年底,公司为犒劳全体员工一年的辛勤工作,决定在12月30日中午会餐。就在大家准备就餐时,刚刚从茶陵赶回株洲的大勇接到一保险车辆在茶陵出险的报案。领导和同事都劝他,这个事故就让其他的查勘员去看吧。他却谢绝了大家劝他吃完饭再去的好意,立即驱车赶往事故现场。
在株洲工作时,大勇住在姑妈家。有时候,姑父劝大勇吃饭的时候关掉手机,踏踏实实吃顿饭。大勇却说:“那怎么行呢?我们这个工作要对投保的客户负责。一旦客户发生事故,必须像交警一样第一时间到达现场。我们必须24小时开机待命。”
大勇22岁生日那天,姑妈一早就打电话让他当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回家庆祝,大勇当时答应一定回家吃饭。姑父做好了一桌子菜,可左等右等都不见大勇的人影。打电话一问,他还在茶陵县查勘。过了一会儿,姑妈又接到大勇的电话,告诉说又接到紧急指令,还得马上赶往攸县。
“他的最后一个生日,我们都没能给他过上。”每念及此,姑妈痛哭失声。
2007年6月10日,株洲市一家企业原料仓库发生特大火灾。接下来的几天,株洲市连降大雨,鱼粉等饲料火烤后又受雨水浸泡,加之气温又高,很快发酵生蛆。仓库内恶臭难闻,人在里面几乎每两三分钟就必须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公司曾请附近民工搬运原料。一看现场气味儿实在难闻,即便公司愿意多给工钱,民工也不愿干。
而大勇却连续一个星期工作在现场,一包一包地往外搬运、清理残余物资,专拣重活儿、脏活儿、累活儿干。领导和同事多次劝他休息,他执意不肯:“公司的事总得有人来做。我年轻力壮,这点体力活儿,撑得住。”
在核对报损账目与残余物质时,他与同事发现有94万多元的报损原料不明,便反复清点,在厂区内四处调查,最终确定仓库管理员将这批原料全部存放在了另一仓库。由于工作细心,事故的实际损失得以澄清,客户对太保年轻人这种敬业的精神,表示了深深的敬意。
2007年,株洲中心支公司接报各类事故案件2740起,而经过大勇查勘和协助查勘的案件竟达1194起。客户对定损理解不同,投诉查勘理赔员的情况非常普遍。但大勇查勘和协助查勘的案件,只有两件遭遇客户投诉,其中一件已被查实为代人受过,另一起到大勇牺牲时已被证实是一个来不及解释的误会。
大勇跟同龄人一样,热爱生活,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2007年10月,在被公司派往驻茶陵县工作点前,大勇专门找到公司领导,谈到了对工作点的设想,也谈到了自己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向往。他说,2008年里最大的期望,就是“想结婚,想买房子,让爸爸妈妈过得舒服一点,尽一个做儿子的孝道”。
2008年1月5日,大勇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拜见父母。父母看到儿子领着未来的儿媳妇进门,笑得合不拢嘴,临走时送给女孩儿一个大红包。按照当地风俗,给红包代表着父母对女孩儿非常满意。之后,大勇还专门给姐姐打电话,告诉她今年带女朋友回家过年。
谁都不曾料到,仅仅11天后,噩耗从天而降。白发人送黑发人,多病的母亲数度昏厥。
牺牲前,这个22岁的年轻人,留下的最后一条短信是“接受任务”。那也是他唯一未完成的一件任务。牺牲前,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车来了,危险……”生死瞬间,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客户。
1月19日,沩水河畔,风雪为之动容。被救的司机赶来了,接受过大勇帮助的人们赶来了,所有感受过大勇温暖的人们都赶来了。他们满怀悲痛,长久伫立,默默祝愿:天堂里没有冰雪,大勇,你一路走好!本报长沙2月28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