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什么来培养创新人才
李培根:软环境制约科技人才的创造力
本报记者 谢湘
“要把中国建设成创新型国家,首先要从创新人才培养做起。”
从党的十七大到今年两会,全国人大代表、华中科技大学校长、中国工程院院士李培根一直在思考与创新人才培养相关的若干问题。他认为,从国家的角度而言,创新人才培养不仅需要构建多层次的创新人才体系、需要良好的创新教育生态,最重要的是需要创造一个有利于创新人才生存的软环境。
对我国科技人员所处的现实环境,李培根心如明镜。
问题一:官本位现象扼杀了部分科技人员的创造力。行政化、官本位的倾向已经严重影响到我国学术界或科技界,一些年轻有才华的科研人员为了谋求科长、处长这样的一官半职,宁愿放弃自己原本学得不错、干得也很棒的专业。
“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只能说明青年科技工作者的生存环境存在着某种问题。那就是,当领导一定比潜心做学问更有好处,同时还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谋求更多的资源。”李培根指出,“如果过多的优秀青年科技工作者都在谋求当官,对于创新人才的成长和培养绝对是弊大于利。”
问题二:不良风气迫使科技人员从事过多的非学术活动。当前,我国学术界存在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一些学术带头人要把很多的时间花在学术之外的“公关”活动上,甚至花在某些庸俗的活动中。
李培根认为,这种风气带来的直接后果:一是浪费了很多优秀科技工作者的精力,使他们难以做出大的创新成果;二是对于某些不善于公共关系但有创新能力的学者,他们甚至难以获得本来应该得到的课题,自然也难以取得本来应该取得的创新成果。这两种情况都制约着创新人才的培养。
问题三:收入与课题费挂钩严重制约科技人员的创新活动。将科研人员的收入与其所争取来的课题费挂钩,是目前各大学、科研机构为稳定科技人才队伍、提高科研人员收入普遍采用的措施之一。然而许多有识之士发现,这种措施对于科技创新的作用似乎很有限,具体表现在国家、地方科研项目的数量和经费投入逐年大幅度增加,然而创新尤其是原创性成果增长却不明显。
“只有极少数的科研人员能够凭着个人兴趣进行科研活动,更多的人要受到单位、个人多重任务的局限,甚至是利益的直接驱动。一个很容易见到的现象是许多科研带头人,频繁地撰写各种课题建议书、申请书,还要东跑西跑拉关系。争取到课题后,又不断地应付一系列的检查、验收。”李培根说,“如此这般,科研人员能有多少时间让自己真正潜心下来做研究,又如何能够拿出创新性的成果?”
他承认,简单地取消科研人员的这部分收入,目前肯定还不可行,但是如何从总体上把相当于这部分的收入固化到薪酬之中,恐怕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作为科学工作者,理所当然地要坚持解放思想,要尊重科学的规律,要敢于说真话,这不仅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责任!”李培根代表认为,从构建创新人才培养体系的角度而言,改善创新人才的生存环境和氛围是当务之急。但是某些不正常的现象一旦成为普遍通行的规则,治理起来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目前软环境的治理和改善是最困难的,仅靠大学、科研单位自身恐怕远远不够,需要政府出面,政府、学校、科研单位联手进行系统治理。
刘经南:打通科研院所与大学间壁垒
本报记者 谢湘 堵力
“我这个提案的主要核心是如何培养高水平的创新型人才。”
武汉大学校长、中国工程院院士刘经南是十一届全国政协的新委员。第一次参加两会,他带来了一份经过反复斟酌修改的提案——《加快建立研究型大学与中科院的研究所之间的有效科研合作机制》。
他认为,“中科院和研究型大学是我国两支最主要的知识创新和科技源头创新的力量,但是长期以来由于缺乏健全有效的合作机制,目前这两支力量都处于各自为战的状态,造成彼此资源不能很好共享,不仅影响了高水平人才的培养质量,也不利于研究型大学迅速提升竞争实力。”
他将两支力量的现实状况做了一个简单的比较:
中科院系统的研究所科研力量强、科研设施好、学者水平高,同时国家任务多、国家支持力度大,科学院内部的相关研究所也能够通过整合进行一些重大联合攻关。但也存在缺少生源,师生互动面少,多元文化交流少等问题。
研究型大学一般都是综合性大学,学科多,高水平教师多,有着多元文化交流互补和师生广泛交流互动的科研环境,在这种环境中容易激发老师和学生的探索欲望和创新灵感。但科研基础设施较差、科研团队小,团队作战意识相对较弱,缺少大项目牵引。
“我考察过很多发达国家的科研机构,他们大多采用科研院所与大学联合开展科学研究的方式。很多国家级科研院所、包括航天、地球科学这样一些国家重点实验室大都设在大学里,大学老师可以在实验室兼职,科研人员也可以在大学上课,学生在这样的环境中做课题、做研究,成长很快。”刘经南委员说,“从长远来看,大学宽松的氛围更容易产生原始性创新成果。我想促进这两支力量的结合,特别是制度性的结合。”
为此,刘经南提出4点建议:
中国科学院所属研究机构可从制度上鼓励其学者到大学兼职,成为大学教授,承担向本科生、研究生授课任务。这既有利于学生获取其不同于一般大学老师的学术思想和思维方式,也有利于学者在与学生互动中激发创新灵感,同时可从学生中发现创新性人才。此外,研究型大学也要从制度上鼓励高水平教师到科学院兼职,参与或从事合作科研。
从长远来看,科学院培养研究生的任务应放到大学里进行,多元文化和多学科环境更适合学生成长成才。学生的科学研究、学位论文在中科院的学者指导下开展,学生的学位由培养大学颁发,相应知识产权可归科学院和导师、学生共有,学校在协议框架下共享。
国家要支持研究型大学与中科院建立联合科研机构。这种机构可采用新的机制,是开放的,同时为大学、中科院和其他单位提供研究场所和研究设备,这有利于学科交叉、资源共享和创新人才培养;同时其组织构架又是柔性的,它随着问题、任务和需求的变化,其人员、研究团队都流动变化。
科技部应该探索推进新的国家实验室、国家重点实验室以这种联合方式建立。这种新型科研机构可包含有相应固定的行政服务单元,同时根据任务、需求变化,每隔一定的周期选择某位首席科学家来轮流负责组织整个机构的科学研究、学术和行政运行。
“我国面临建设创新型国家和人力资源强国的历史任务。为完成这一历史使命,如何促进这两支力量的强强联合、资源共享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刘经南强调说。
饶子和:领军人才在解决实际问题中诞生
本报记者 李新玲
全国人大代表、南开大学校长饶子和院士刚刚利用寒假,走访了包括斯坦福、哈佛、普林斯顿、哥伦比亚等几所世界著名学府。这是继去年把教师招聘会开到英国牛津大学之后,南开大学再次赴海外名校招募师资。
但是美国名校之行后,饶子和最大的感受是这些学校为美国的整体发展、为各自所在区域发展作出的巨大贡献:“比如说,没有斯坦福就没有硅谷。”
他了解到,早在19世纪初,美国一些著名的教育专家就提出,高校应当积极发挥人才优势,努力解决地方发展中的实际问题。譬如,美国斯坦福大学从建校之初就提出“学以致用”和“学术尖端”的办学思想,强调立足区域、服务社会。1951年,该校集中人才和技术资源,创建了斯坦福科技园区,后来逐渐扩展形成“硅谷”,并辐射整个旧金山湾区,成为集聚高端人才、转化科学知识、创新先进技术、推动区域发展的重要平台与载体,支撑了美国经济持续增长,甚至还引发了全球信息技术革命。
据粗略估计,在过去50年中,“硅谷”中由斯坦福的教师、学生和毕业生创办的公司达1200多家,50%以上的“硅谷”产品来自斯坦福大学校友开办的企业。在此过程中,斯坦福大学逐渐由一所区域性的“乡村大学”,发展成为全美国乃至全世界最好的大学。现在斯坦福还鼓励教授每周有一天时间去硅谷的公司做顾问。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一所大学能否成功,关键的因素就是其是否具备融入社会建设、推动区域发展的能力。换言之,高校除了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外,还要切实为国家和区域经济建设提供智力支持、人才资源和技术支撑,并培养高质量的创新人才。”
饶子和说,南开大学也要紧紧抓住滨海新区开发这一历史机遇,争取成为天津湾区的斯坦福。
其实,从2006年5月饶子和担任南开大学校长开始,正在朝这一方向努力。2006年10月,南开大学在全球范围内公开选聘14位院长,上百名海外留学工作背景的领军型人才应聘;2007年12月,科技部与天津市共建的“天津国际生物医药联合研究院”破土动工,饶子和受聘为首任院长;2007年3月,南开大学推出本科生留学“百人计划”,即每年公派100名优秀本科生到国外一流大学师从一流导师攻读博士学位,让最好的本科生学成归来后成为母校的教师;全国两会前夕,在美国匹兹堡大学医学院任教的7位青年华人科学家,决定集体到南开大学任教,其中一个为教育部长江学者……
饶子和不愿提建设一流大学,他说一流大学是别人认可的,不是自己喊出来的。
他认为一所名校的创新,无论是在管理机制还是教学方式上,首先要做的是继承,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再谈创新。办大学不能跟风,要有各自的特点。就像南开大学,张伯苓校长提出“允公允能日新月异”,这已经成为南开文化底蕴的一部分,南开大学的创新就是在此基础之上。
钟志华:“四轮驱动”培养人才
本报记者 叶铁桥
“4×4”、“4WD”,越野车上的这些标识是什么意思?熟悉情况的人会告诉你,这就是“四轮驱动”,也就是指汽车前后轮都有动力,这样一来,汽车的行驶能力大大得到提高,也更能征服崎岖坎坷的路面。
“我们推行的教学改革,实行新的本科生创新人才培养方案,遵循的也是‘四轮驱动’的理念。”全国政协委员、湖南大学校长钟志华说,他把本科生应具有的四个方面的能力,即综合素质、基础知识、知识应用能力和工程能力看作是汽车的四个轮子,“这四个轮子都应该很好地驱动”。
钟志华委员还是中国工程院院士,也是我国汽车研究领域最年轻的院士。他的这一教改灵感正是来源于他的专业。他说,对于越野车而言,每个轮子都要转起来,有一个不能转,越野车的越野能力就要差一些,“同样,如果学生缺少某方面的能力,竞争性也要大打折扣。”
在他看来,本科生培养所要实现的“四轮驱动”,每个轮子各有作用。
第一个轮子综合素质包括思想素质、身体素质、心理素质、交往能力等基础素质,“这是作为人的基础性培养。”
第二个轮子基础知识,包括人文基础知识、自然科学基础知识和专业基础知识,“这些知识可以为创新打下基础。”
第三个轮子动手能力,就是要经常下实验室,自己动手操作,锻炼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不能老师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你要通过实验,转化为自己的东西。”
第四个轮子则是为走向工作岗位而准备的能力和素质,通过实习和社会锻炼等方式,了解实际工作所应具备的能力,“这样可以与实际工作更好地对接。”
钟志华说,大学本科4年,学校将每年依次侧重以上四个方面进行培养,“目前在教改方面已经进入了实际操作的层面,在课改层面也在进行改革。”
而他这种“四轮驱动”人才培养观,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培养基础扎实、具有创新思维和能力并能适应社会需求的人才,而这其中,他又最看重创新思维和能力的培养。“作为985工程重点建设的高校,我们应该为国家培养出具有自主创新能力水准的高水平人才。”
据了解,他这次带了6份提案参加两会,其中就有两份提案谈“如何提高自主创新的能力”。
而他本人也在亲身实践着这种培养理念。2007年12月,他向湖南大学全校本科生发出“招贤榜”,以期吸收优秀的本科生进入自己的国家级科研项目“中国高水平轿车自主开发能力建设项目”。
他在项目内专门设立了“毕业设计团队”,确定了20余个毕业设计方向,涵盖设计、制造、电子、材料、石化、金融、服务、文化等方向,本科毕业班的学生均可在导师的指导下,报名参加。对于入选该项目的学生,他将按照自己的教育理念确定培养方案。
“我希望通过这个案例,明确今后应该用怎样的思路开展毕业设计,用怎样的方式来培养适合社会需求、适合行业需求的高层次、创新型人才。”钟志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