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放下我的梦想
进了幼儿园,你可以忍着眼泪和父母挥手告别,可以努力地做得到小红花最多的一个,没有敷衍做一架手工飞机的作业,你什么都尽心做了。你就是一个天使,使我们简朴的家暗含着一种明丽,使我们平凡的生活,涌动着难以抑制的莫名的希望。
后来,在那所安静的小学校,你领回了一张、一张,又一张黄灿灿漂亮亮的奖状,每一次,我都美滋滋地把它们贴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它们非常壮观地记录了你的优秀,我深深地相信了你永远就是班里最聪明最优秀最不会失败的那一个。
是的,后来,你正如我想象的一样,以那么优秀的成绩,考入了那么优秀的一所学校。就是在那个快乐无忧的假期里,我自以为这个小可爱一定能够实现一路不断飙升的目标、一路不断诞生的希望。我把北京那两所炙手可热的名牌大学牢牢地挂在嘴边,得意洋洋地宣称:宝贝啊,就这两个学校,咱考定了。
这是个无忧无虑的暑假,你穿着一套崭新的明黄色球衣,那么自如地运着球,那么洒脱地投着篮,满脸都是比阳光还灿烂还透明的笑。我还纵容了你玩网络游戏,办了书店全年的阅读卡,没有上培优班,没有做作业,没有提前温习功课,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单等着开学后,做班里最聪明最优秀最不会失败的那一个。
初秋开学,我兴冲冲地把这个踌躇满志的阳光男孩呼啦一下放进了这个新学校。独自回家的路上,我情不自禁地唱起:春风它吻上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
我想,你一定和曾经一模一样:名列前茅,快乐,无忧。
但是,别急,你好像有一点点变化。
沉默,游离,恍惚,还有一点急躁与郁闷。是从看到别人抱走了数学竞赛奖杯开始呢,还是听了人家流利的英语对话之后?是在某一夜辗转失眠的时候呢,还是在成摞的辅导书面前?心事重重,名次后移,你的眉宇间凝结着我非常陌生的清愁。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说说那次,就算是我错误地催促了你,好像你也不应该那么急躁那么厌恶地呵斥我;那次,你愤然出走,就更让人不明就里了;还有那次,你像一枚一触即发的炸弹,完全不能自已,嘣地戳坏了圆珠笔,嗤地撕破了习题集。
一次,一次,又一次……每一次,这个世界都忽然地暗淡下来,我整个人,都忽然地恐慌起来!
你,变了模样!
现在我不知道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孩子,不知道一个孩子需要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甚至不敢想象、难以触及北京那两所曾经给了我莫大安慰的高校!
如果,是因为那一路走来的优秀与赞扬声,是因为那飙得太高远的梦想——孩子,我愿意,我愿意现在就放下那些曾经不断累积起来的对你的期许,你可以成为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但一定是安静平实的孩子,也许,你原本就是一个平常的孩子,并且,你不必拼死拼活,熬成近视眼,累成书呆子,弄成神经质,非要考上那些凤毛麟角的好学校不可,你可以上家门口最普通的高中、最普通的大学,选修最普通的专业,可以不读博不读研不出国,如果没有做成跨国公司的老总,没有考上国家机关公务员,没有在高精尖科技领域有什么建树,就在家门口的某一家通讯公司、服装店、酒店,抑或超市,做一份普通的工作。如果做得优秀,你会被加薪,甚至被提拔,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并且,你只要诚恳、勤奋、坚韧与沉稳,事业恐怕也会做得很大很好,恐怕邻居看到你同样会说:天啊,看,这个身材磊实的小伙子真是很有出息的呀!
如果低调下来,心很舒服很安详,如果高标准赢不来好状态,宝贝,如果我爱你,我选择一生都让你过心很舒服的那个生活。
现在,我想,你只要像在幼儿园时,以画一只小鸭那样的用心、好奇、热情和专注来学习,就已经非常优秀了,就依旧是我的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