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心,找孙晓春”
“如果说生活是一首交响乐,那么事业永远是不变的主调,其他的都是协奏与插曲。”大学二年级时,孙晓春在一次演讲比赛上如是说。
同事们并不知道她有过这样的慷慨陈词,只是觉得这20多年来,孙晓春工作很拼命,每天忙得像个陀螺。大家感慨:这真是一个事业型的女人。
“她是一个事业型的女人!”孙晓春的丈夫、安徽农业大学园艺学院院长朱世东说。
上世纪80年代,孙晓春从第三军医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福州总医院,7年后又被调到位于合肥的南京军区105医院。她前后在老干部病房工作了22年。
干部病房的岗位其实并不吸引人,科室常常留不住人,一些医生为了离开甚至不惜转业。
护士们普遍反映:老干部不好伺候。这些从战争年代走来的老人,多半性格固执、脾气暴躁,再加上病痛的折磨,他们有时发起火来家人都不敢近前。
可是,“什么样的工作都得有人来干吧”,这一想法决定了孙晓春的选择。
“我们那时就找老孙,她能‘治’得住老干部,老干部都听她的话。”护士们笑着说。
孙晓春身上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老干部王老脾气不好,有时还摔杯子。孙晓春过来三言两语就稳定住他的情绪。她陪老人聊天,给他洗脚、梳头、剪指甲,夏天还一遍遍地为老人擦洗身子。倔强的老人后来一直喊她闺女。
杨东民老人患有低血糖,一次洗澡时突然晕倒在地。孙晓春碰巧经过,她发现后立即冲进浴室,将老人背到病床上。
及时的抢救使老人很快脱离了危险。事后,人们都称奇:瘦弱的孙晓春竟然可以背起胖胖的杨东民。
70多岁的老干部易淦突然得了脊髓神经根炎。患上这种病会全身神经麻痹,呼吸困难,死亡率高达99%,老人的子女都准备放弃了。
孙晓春知道后,将老人接到医院。她对医护人员说,有1%的希望我们也不要放弃。她查找了几乎所有的资料,请来专家会诊,最后制定了一套治疗方案。一年后,老人奇迹般恢复了,至今身体仍很硬朗。
干部病房的55张床位常年是满当当的。疾病缠身的老人们一住几个月,甚至几年。任德良长期是孙晓春精心治疗的病人,这位老人已失去了语言功能。但每次看到孙晓春,他总会“咯咯”地笑出声来。
任德良对孙晓春特别依赖。一次孙晓春出差,老人病情出现了异常,家人着急地说:“快醒醒,孙主任来查房了。”昏迷的任老竟然睁开了眼睛。
孙晓春的手机24小时不关机,不管什么时候,随叫随到。神经内科副主任陈勇住在孙晓春家楼上,两家的电话碰巧是同一种铃声。半夜电话铃突然响起,梦中惊醒的陈勇拿起电话,听到忙音,才明白又是打给孙晓春的。接着,他很快就听到关门声、急促下楼的脚步声。
干部病房的护士都能熟练使用各种型号的呼吸机、除颤仪,准确分析心电图等仪器的参数。为了提高大家的业务素质,孙晓春组织科室的人员定期考试。一次测试,护士们跟她开玩笑没来,她一下子伤心地哭了。
大家愧疚地跟她道歉。孙晓春却并没有责备众人,只是说,我做学问不是一流的,但是我总希望你们可以超过我。
如今,干部病房仍然定期举行业务考试。每次考试前,她们总要在黑板上写着:监考人——孙晓春。
孙晓春把90%的时间都投入了工作。除了日常繁忙的事务,她还组织安徽省军队离退休干部健康状况流行病学调查;根据自己工作的实践,探索战争条件下人员的炎症感染问题;2006年,她又开始筹建心脏介入治疗中心。
全国人大代表、丰乐集团董事长吴大香曾组织员工到105医院体检,一面之缘就被孙晓春的敬业精神打动,遂以优厚待遇邀请孙晓春转业到集团工作。孙晓春婉言谢绝了。
孙晓春在高中时担任班长,同学之间感情笃厚,至今大家都爱找这个善解人意的班长诉衷肠,他们中间流传着“不舒心,找孙晓春”。如今,同学们都已是40来岁,工作在天南海北,但还常常聚会。
每次同学聚会,孙晓春都有一个请求:吃饭的地点距离医院不要超过100米。如此,病人一旦有情况,她就能随时赶回科室。同学们打趣她说:班长,你还不如把医院打包背着好了。
孙晓春的胃癌是有前兆的。发病前一年里,她经常胃痛得在床上打滚,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同事劝她查查,她以为是胃病,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2006年12月的一天,病房副主任王琼发现孙晓春穿着睡衣出现在医院,说是去做B超。王琼看到,虚弱的孙晓春连200米的路都走不动了。
结果一出来,全科的人都哭了。“我们身边的大树倒了。”护士们说。
医院破例让孙晓春住进了干部病房。为了不占病房宝贵的床位,她只肯住在抢救室。多年来她天天在这里照顾别人,如今却不得不让别人来照顾她。
孙晓春病倒后,每天都有老人来看望她,大多数人只能站在“谢绝探视”的牌子外,透过门缝偷偷看她一眼。还有病人家属送来了寄托祝福的千纸鹤,护士们将它用线串起来挂在孙晓春的床头。
孙晓春是一个优秀的医生,也是一个优秀的病人。她的身上最后插着6根管子,需要两个镇痛泵才能缓解疼痛。她仍然要求听音乐,然后跟着一起哼唱。
“她其实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王琼说,“去南京检查身体的路上,她还笑着说,你们快欣赏南京迷人的夜景。躺在医院里还不忘叮嘱我,你到人家医院各个角落转转,看看我们还需要在哪些方面改进。”
孙晓春文笔优美,喜欢写现代诗,如果没有读医科,她也可能是一个女诗人。家人说她浪漫而有情趣,曾经自己动手,把房子刷成粉红色,将屋内的窗帘和沙发换成白色。
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她很爱美。每买到一件漂亮衣服,总要穿上到朋友中间去“秀”。同事姜素萍回忆起,一次孙晓春打电话对她说,晚上一起吃饭,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后来才知道所谓的惊喜就是她带了一个大波浪的假发,配了一条项链。
她的朋友们说:可惜一天只有24小时,她除去睡觉的时间几乎都想着病人。如果一天有48小时,她也许会生活得更加丰富多彩。
2007年2月,快到孙晓春的生日了。同学们张罗着为她精心筹划一个生日聚会,大家给她寄来了贺卡,很多人订好了鲜花。可孙晓春还是没能等来自己43岁的生日。
“留给自己的时间太少了。”护士们为她感叹,“如果有来生,孙主任真的很希望能够给女儿更多的母爱,给丈夫更多的关怀。”
病重期间,孙晓春放心不下自己13岁的女儿,她很想看到女儿考上大学。
去世前,她说,下辈子我要做一个真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