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诈,以科学的名义
9个月大的婴儿究竟是被野狗吞食,还是死于疯狂母亲的剪刀之下?尸骨无存的阿扎莉亚无法作证,她只留下一件撕碎的上衣和上面的斑斑血迹。
然后表演开始。陪审团、律师、媒体和市井闲人们夸夸其谈,而其中最庄严肃穆的脸蛋们,来自一个特殊的群体——法医。法庭成了他们展示口舌之能的地盘,从英国远道来到澳大利亚的法医大名鼎鼎,口才出众。他和他的助手们三下五除二就让大多数人相信,这只是一起产后抑郁症患者对骨肉实施的血腥谋杀。
当然,他们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作为控方证人,法医们运用科学套路,不但成功从一件上衣里推断出剪刀的形状和谋杀的细节,更从“凶手”的汽车里,找到了属于婴儿的血迹——虽然不久后,这些血迹就被证明只是用于清洗汽车的喷剂而已。
《证据》的作者科林·埃文斯不惜笔墨,描绘了这些不可一世的法医学家目空一切的姿态和斩钉截铁的控诉,以及人们对他们狂热的崇拜。然后笔锋一转,让我们看到,这些“科学”的信奉者,是如何用傲慢和狂妄来迫害无辜者,使他们蒙冤。
想必你还记得“科学”这个光辉的名词曾受过的追捧。这样你就不难理解,过去只靠着空口无凭的证人断案几千年的法庭上,突然出现奉科学之名作证的“法医”时,人们的崇拜之情。这种崇拜曾经在英国大法医斯皮尔斯伯里身上达到巅峰:这名戴着金边眼镜,目光坚定的病理学家,令所有被告闻风丧胆。陪审团对他的每一个字都当成真理,他一出现在法庭上,记者们就开始削尖铅笔拭目以待,而被告席上的犯罪嫌疑人,已经面如死灰,生无所望。
他作证时,更像是在演讲,精彩的发言往往使法庭上鸦雀无声,旁听者如痴如醉。当然,等人们发现许多通过他的精彩演讲而判断的官司原来是误判时,这位能人已经长眠地下。那些受他帮助而逃脱惩罚的杀人犯,则最终一个个被证明有罪,或者再犯血案。
人终有一死,无论是拿破仑,还是澳大利亚一名被野狗叼走的婴儿。如果不幸这一位是非正常死亡,那么,他们往往无法阻止法医们割开他们的皮肉,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尸体从不说谎,法医则不一样。尽管没人能否认法医学为侦破案件带来的巨大利益,科林·埃文斯还是力图让人们见识到,这个古老行当里以科学和真理之名做下的龌龊勾当。
最可怕的偏见往往披着科学的外衣。信奉科学的人们常常忘记,从事理性事业的,都是感性的人,无法摆脱人类本能带来的弱点:自负、偏执、贪婪。对许多法医学专家来说,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他们寸步不让,不管对立的证据多么令人信服。
而公众往往被科学的光环唬住,他们着迷于一堆光怪陆离的科学名词,尽管他们一窍不通。利用这种盲信,许多法医成功地用口才和咄咄逼人的气势,迫使法庭颠倒黑白。这样的案件层出不穷,枪杀母亲的少年被无罪释放,吃人的恶魔一度逃脱法网,而杀死全家的辛普森先生居然堂皇地坐在电视台谈论自己的清白。
替罪大恶极的罪犯逃脱法律惩罚,是法医们的拿手好戏。这里面,有的是因为过度的自负,有的则只是因为,这样做可以赚一笔钞票——看吧,在最神圣的地方,也有最肮脏的交易。
你会发现,成为一名法医曾经并不难,那不需要你有医学学位,也不需要你经验丰富,而只需要你有一张好嘴,和一本医学科普读物。以至于《证据》一书的作者揶揄道,法医们不是靠学识和严谨作风,而是靠推销能力获得成功。
无数被人们奉为神明的大人物,最后都被证明是口若悬河的骗子和造假者。而那些被他们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失败者——很讽刺,他们往往是严谨而有道德的医生和学者——则往往木讷而呆滞,只会用干巴巴的语言来表达事实。
天晓得,动听的谎话远比木讷的真理受人欢迎。
陌生的科学术语、实验室里的显微镜和试管,再加上一片人体碎片,甚至一滴血。这一切为法医们笼上一种庄严肃穆的光环。而各色人等出现在这个舞台,俯在死者身上忙碌或上演诡计,并且左右人们的判断。
而对科学的信奉带来的是另一种危险,人们忘记了,最伟大的学者也会犯错误。而在法庭上,这样一次错误,往往意味着枉断是非。
历史泥沙俱下,法医学家们守着尸体世代争论不休,好在,时间流逝,所有的名声都是速朽的,而真相往往在多年后跃出水面。
《证据——历史上最具争议的法医学案例》
(美)科林·埃文斯著毕小青译三联书店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