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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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情人痛指作者虚构“狼文化”

《狼图腾》是“披着羊皮的狼”?

实习生 王颖佼

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2008-04-22    [打印] [关闭]
    “原本我们都把它当成一个小说,纯属虚构,所以书出了四年,我们都没理它。现在作者突然说‘书里的细节和故事大多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把中华民族文化和草原环境的发展问题都在书里解决了,我们没法不出来说句公道话。”与《狼图腾》作者姜戎曾同在一个大队生产班的知青刘小亻布在看了4月3日《南方周末》的姜戎专访后情绪激动,并声称《狼图腾》全书胡编滥造,歪曲“狼”的本性,严重误导青年读者。

    几乎与此同时,《半岛都市报》刊登消息称《狼图腾》继去年11月获得曼氏亚洲文学奖后,有望入围澳大利亚文学大奖。并且,这本出版四年来共计发行240万册的中文图书,至今仍高居在畅销书榜;由美国汉学家葛浩文操刀翻译的英文版《狼图腾》也正在热销之中;互联网上,以“狼文化”为核心的论坛、俱乐部、博客圈“狼烟四起”、比比皆是;连《指环王》的制作班底也对此兴致盎然,准备改编《狼图腾》,打造中国电影史上投资最高的电影。

    一面是《狼图腾》作者和追捧者“还‘狼性’一个公道”的动情呼声,一面是大有“拨乱反正”之势的拍案者言之凿凿,不免让人困惑迭生。

    狼在蒙古人精神世界中的图腾地位是否存在,狼的本性究竟如何,成为读者关心的焦点。

    对此,中科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副研究员朱冰提出,关于蒙古人的起源一直有“苍狼白鹿”交配诞生了蒙古始祖之说,但是《蒙古秘史》译者之一特·官布扎布已经澄清:成吉思汗的祖先孛儿帖赤那和他的妻子豁埃马阑勒是苍天降生的,虽然赤那、阑勒在蒙语中的词义分别是狼和鹿,但“苍狼白鹿”的说法绝对是以讹传讹,蒙古民族也确实从未把狼当做自己的“兽祖”。

    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刘小萌表示,中国古代北方游牧、渔猎民族,包括蒙古、满族、突厥等民族的原始信仰是“万物有灵”,并以“长生天”为最高信仰。狼只是“万物”的一部分,如果非要把蒙古人对狼的信仰单独提炼和拔高,这种夸大是不科学的。而且先民的图腾信仰并不仅仅是表达赞美和欣赏,一些游牧民族把狼、豹、熊这样的猛兽作为图腾,表达的是一种恐惧心理。

    刘小萌说:“文学作品允许发挥主观创造性的虚构,但不能违背起码的历史记载和牧区的实际生活。小说里提到牧民的天葬是为了让狼吃掉尸体来完成升天的过程,事实上,牧民最理想的天葬是由鹰将尸体啄食,其次才是走兽啃食,最忌讳的是保留完尸。在内蒙古民俗里,鹰的地位远比狼要崇高,因为鹰对牧民的生活不造成危害,相反,我在内蒙古插队五年,从未听到牧民对狼有一句好话。狼只要一有接近羊群的机会,即便它已经吃得很饱,也要把所有羊的喉咙咬断致死。狼的本性在我看来,就是凶残、暴戾、贪婪。”

    同为内蒙古知青的《血色黄昏》作者老鬼也表示:“不只是我,身边所有到过内蒙古牧区插队的老知青们,也都接受不了这本书。因为它虚构了一个事实,虚构了一种文化。蒙古族牧民非但不以狼为图腾,而且对狼是格杀勿论的。”

    同时,另一部分批评者对《狼图腾》中反复影射“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优劣论”表示不满,而作者提出西方文明因为具有与游牧民族一样的“狼性”而强盛不衰,更让一些学者觉得匪夷所思。

    中国社科院民族所科研处处长邸永君认为,在中华文化体系中,黄帝代表游牧,炎帝代表农耕,这两种文明经过撞击融为一体,衍生成为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但这两个文明绝对不是并列的关系,农耕文化一直是中华民族的主流,而游牧文化只是支流和补充,这是没有争议的。而西方文明进入国门,给中华文明体系造成了巨大冲击,绝不是一味依靠野蛮的“狼文化”,而主要来源于经过不断取舍组成的“拼盘文化”,其中包括古希腊的科学技术、古罗马的法制和希伯来的宗教,从而形成更高层次的“工业文明”,这与游牧文明相隔甚远,根本不是一回事。

    尽管如此,很多年轻读者仍然对《狼图腾》评价颇高,甚至有人将其作为励志文学加以推崇,而该书主打的“环保”牌也赚足了国际文坛的褒奖。

    白领屈小姐认为:“我觉得这书不错,里面的故事相当精彩,能让人想一气把它读完。比如草原狼群与马群搏斗的场面,非常壮烈和刺激。”

    曾与姜戎同时期在满都宝力格牧场插队的马倌朱久健说:“据我10年的草原放牧经验,狼大都独来独往,非常少见。东乌旗一带的狼群在最猖獗的时候也不敢贸然袭击成年马群,根本不可能出现所谓‘勇猛、不屈、团队精神’的狼群与牧马人、军马群惨烈搏斗的事。至于说狼吃耗子防止草原沙化,我知道狼在夏天觅不到食时确实会吃些旱獭之类的东西,但耗子那么小,除非离得很近,否则根本看不见,而狼是绝对不可能让人靠近的。姜戎在访谈里说狼把老鼠拍晕了再吞下去,我们从没见过。”

    而刘小亻布提起《狼图腾》中关于“狼与狗厮杀常常撞得蒙古包内的人睡不着觉”的描写,连称“太邪乎了”。他说:“内蒙古的狼看见女同志,也最多只敢保持距离跟着。有一次,我爱人从外面回来,我看着一只狼就这样你走一步它走一步地跟着,但只要我一从蒙古包里出去,它马上逃得没影儿了。哪有狼敢跑到蒙古包跟前还把主人撞得睡不着的?!”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姜戎的初中同学李永存说:“我的很多学生,还有一些二三十岁的白领,既没下过乡,对其他内蒙古题材的作品也毫无兴趣,但对《狼图腾》却非常痴迷。我想是因为他们恰恰是这个市场恶性竞争最前沿的人,这些人需要一种理论和道德上的支持,去像‘狼’一样弱肉强食地生活。这其实是需要我们反思的。”

    对此,刘小萌认为,宣扬赤裸裸的“狼性”,对年轻一代的影响是很可怕的。他说:“我们现在这个社会的‘狼性’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很多年轻人就只考虑自己,只看到市场竞争残酷的一面,很少考虑到道德诚信、法律制度的规范。民族和国家的振兴更应该依靠‘理性’,打开国门,接受世界多元文明中的先进文化,而不是鼓吹单纯的‘狼文化’所能实现的。”

    邸永君则表示,《狼图腾》的文字张力确实很强,文章读起来是有感召力的。而且现在年轻人不爱看主流文学,这本书恰好是剑走偏锋,应运而生,走红也是情理之中。他说:“我们不用过分担心宣扬‘狼性’会把年轻人教坏,因为这一代人是有判断力的。历史证明,中华文明看似柔弱,但总能在关键时刻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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