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申请撤销那次嘉奖
1996年12月,我入伍到部队,团里在新兵营举办的“优秀士兵事迹报告会”上,看着一个个老班长身披红色的绶带、胸戴金灿灿的军功章,听他们慷慨激昂地讲述爱军习武、爱岗敬业的故事,坐在台下的我们这群小新兵个个热血沸腾,一次次报以雷鸣般的掌声,手掌都拍红了。事后,我羡慕得直吧唧嘴:我要是能立个功受个奖,也能坐在报告台上,享受一下这鲜花、掌声的滋味,该有多美啊!
这个念头就像藏在心里的一只小虫子,时时蠕动着,痒痒的感觉总是让我难以释怀。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是我们新兵连生活的生动写照。我那些新兵战友啊,可个个都是铆足了劲刻苦训练学习处处勇争第一的“小老虎”,要想在他们中间脱颖而出立功受奖,谈何容易!我暗暗着急,琢磨来,琢磨去,有了主意。
那天晚点名后,我壮着胆子取出在中学校报上发表一些“豆腐块”,请指导员莫百超给“斧正斧正”。看着我的剪贴本,莫指导员的眼睛格外明亮,他一巴掌拍在我肩上:“哈哈,没想到咱们新兵连还藏着个‘小秀才’哩!”从此以后,莫指导员时常给我下任务,我的“涂鸦之作”也就时常出现在连队的黑板报上、小广播里。见此情景,莫指导员喜在心里,还奖给我几叠信封和几十张邮票,鼓励我向报社投稿,并说团里有规定,战士能在军区以上的报刊发表5篇文章,就可以立功受奖,他希望我能在写作方面成才。熄灯号后,我反复品咂摸着指导员的话进入梦乡,我梦见自己的作品发表了,还在战友的掌声中走上了领奖台。
我豪情万丈,新兵连的生活无论多累,在训练间隙我都掏出小本写上两笔。可没过多久我就泄了气,文章写了几十篇,指导员奖励的信封、邮票都快用光了,一个字都没见报,这咋交待?
一次看《海南日报》,一首《十八岁,当兵在椰岛》的散文令我眼睛一亮,作者署名竟是“周金立”,同我的名字一模一样。天啊,天下竟有这样巧合的事,我紧张得像有100只小鹿在心中跳跃。我心一横,也只有这样了,我边跑边挥舞着报纸跑去向莫指导员“报喜”。
晚点名时,连长苏瑞东声情并茂地朗读了“我的佳作”,并号召全体新战士向我学习。莫指导员还专门跑到驻地的复印店,把稿件夸张的放大数倍后,贴上了连队的宣传栏,我一下成了连队的“焦点”人物,同时,我也成了新兵连第一个被“嘉奖”的士兵。战友们欢呼雀跃,比自己得了大奖还高兴,这个请“作家”谈创作体会,那个嚷嚷着要用稿费“撮一顿”。
如愿以偿了,面对战友们一双双真诚的眼睛,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时时如芒刺在背。连续几天,我连觉都睡不踏实,一会儿梦见莫指导员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说谎,一会儿梦见战友对我报以嘲笑的目光,沉重的思想包袱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骗来的荣誉我决不能要!我下定决心,写了撤销“嘉奖”的申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敲开了莫指导员的房门。
弄清前因后果后,莫指导员把手抚在我的肩头,盯着我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无愧于荣誉比占有荣誉更有意义。这件事我给你保密,这个‘嘉奖’先不撤销,因为你有承认并改正错误的勇气。但你今后必须用行动来证明,这个‘嘉奖’无愧于你。”我使劲点了点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在以后的日子里,指导员一直替我保密。我也恪守着诺言,在训练场上勤学苦练,在工作中力争上游,抓紧点滴时间学习新闻写作,终于收获了名副其实的嘉奖,还有金灿灿的军功章。
往事如烟,军营生活中的许多往事都因岁月潮水的冲涤而没留下多少痕迹,惟有这次“嘉奖”已成为我人生的司南,教我怎样做人、怎样做事、怎样对待荣誉得失,扎实走好军旅路,谱写大写的人生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