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情狱的牢底坐穿
家庭中,如果某一个孩子感情生活不如意,或许算个案,但数个孩子无一美满,那么,肯定有一双幕后推手在操控着他们的命运。法国影片《情狱》讲的就是一个家庭三姐妹的情伤故事。
老二苏菲相貌出众,却红颜暗淡,她被自己的疑心驱使,跟踪老公,怀疑他有外遇。夜里,等一双儿女都上床后,她溜到老公的摄影工作室“取证”——一张女人照片。她把照片带回家放在了家里浴室镜框上向老公示威。面对这种冷逼供式的做法,老公本能地解释说“她只是客户”。她不信,继续当侦探,直到老公离她而去。尽管老公回心转意后又来求她,但她拒不许他进门,用沉重的家具和她不肯宽恕的痛苦死死地抵住家门……
老三安妮恋上了年纪如长辈的文学教授。一同去希腊卫城考察时的短暂亲密,让她自以为那就是可托付终生的地久天长。回到学校,她继续向教授电话倾诉、约会,但屡遭拒绝。可她已经怀孕了,她必须告诉他这个消息,她冲进他的课堂,听他正在对“巧合”和“命运”大发感慨。下课后,她质问:“我算什么?命运,巧合,还是过气的情人?”教授告诉她:“我不能再这样下去,因为不能,我做不到。”她好生不满,决定做掉孩子。出人意料的是,当她在医院正准备手术时,无意间在报纸上看到了教授在卫城“不幸身亡”的报道……
大姐莎莲整天的生活内容,就是照顾四肢瘫痪住在疗养院的母亲。她个人的情感生活是空白,对闯进她生活的异性总是充满戒备。后来,她“邂逅”了一位年轻男子,在数次拒绝后,终于被他的诚恳打动。于是,她把他带回了家,脱掉了衣服,准备跟他做爱——她认为他是“爱上”自己了。而一脸苦闷的男子却走上前来,为她披上了外衣,坦言自己就是当年被她母亲认定与父亲“有不正当关系”的那个小男生……
原来,从事教育工作的父亲是被母亲诬告入狱的。
父亲刑满释放后,有家难回。妻子不光在门上掩去了他的姓名,还换了门锁,不仅不让他进门看孩子,还利用孩子来惩罚他。他恼了,破门而入,摔开了挡在他面前的妻子,在女儿的门前痛陈自己。三个小姐妹吓坏了,都龟缩在自己的被窝里不能动弹。绝望的父亲失声痛哭,跳楼身亡。
家庭的悲剧,对三姊妹的情感生活产生了深重的影响。
苏菲不让浪子回头的老公进家门的情形,就是当年母亲阻挡父亲回家的翻版,她不能接受自己在老公心里“失去被爱”的状况。原生家庭的创伤,使她成了一个自我价值感非常低的人。她敏感而自卑,一遇波折就容易向内归因:他不爱我了,是因为我不好。因此,她陷入不断“取证”、“求证”的泥潭,使得婚姻走向解体。事实上,一开始她老公曾坦承仍然爱着她,只是被那个女人诱惑,但她不信。她敏感脆弱的自尊,无法接受被老公否定的“事实”。其实,这不过是她内心建构的自我价值的重现。
安妮童年丧父,成了她情感亏空的一个大窟窿,致使她人格不健全,情感的“储爱箱”基本见底。因而爱上教授后,她感觉“他是我唯一存在的意义,没有他,我便一无所有,我会彻底崩溃。”应该说,恋爱对安妮而言是弥补情感空洞、医治童年创伤的机会,但爱上不该爱的人所产生的不安全感,使她急切地想抓住他,控制他,以至最后失去他。一个曾经被剥夺的人,长大后成了剥夺者,无疑,这就是命运安排,而非巧合。
对莎莲来说,家庭的不幸,以及母亲对父亲的敌视,使她对异性心怀戒备。她是母亲当年捉父亲于“现行”的“见证人”。在她终于有了爱情后,她的示爱方式也带有“习得”的性质。即像那个小男生当年那样,把衣服脱掉,等待着向爱人表白。所幸的是,长大了的小男生,学会了像当年她父亲那样给她披上衣服说“我不能那样”。在这种友好宽容的情形下,她很自然地以“电影看多了”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从这一点上来说,她比母亲、比苏菲更有弹性,更能自如地面对拒绝与挫折。
相同的经历,对不同的人影响也不尽相同。但不论对哪个子女,父母在子女情爱生活中,扮演着一个无意导演却在时时执导的推手作用,尤其是母亲。
该片中的母亲,是个刻板、严苛、极端的人。从一出场,这位母亲就始终从眼角下方扫人,从不正眼看世界。她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显出极端偏执的人格。她的悲剧是丈夫不能满足她爱的需要,还是她的原生家庭使然?我们不得而知。
当年她带着莎莲捉丈夫与小男生的“现行”并告发他,使之入狱,让长大的小男生仍是不解,他问莎莲:“你母亲为什么要告他?”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失望、无助……”这是长女对母亲的猜测,她揭示了一种现象:受过创伤的人,因自有心伤而伤人曲事。她们的母亲就是这样,在失望、无助时,心生仇恨地想当然,做出只顾一时痛快而不顾其他的决定,结果牺牲了全家的幸福,包括她自己。可以说,母亲的人格和处世方式让三姐妹经历的童年不幸,不论在意识或潜意识层面都成了她们成年后情感生活的病原。
这部影片展示人物性格的细节,充满意象。
例如,故事开始时莎莲与母亲一小一大两双脚,在急促的上课铃声中疾步,像是去赶上一堂课,结果推开一扇门,莎莲看到的是父亲正面对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旋即又被母亲用手掩住了眼睛。镜头在影片中重复了两次,似在告诉人们母亲即是孩子视界和命运的导演,你给孩子看什么,或让她(他)怎么看,她(他)就会受什么样的教育——或滋润,或伤害。
再如,片头用低调的“万花筒”镜头拍摄的“鸟巢”,似在形象地说明“覆巢之下无完卵”。父母即是絮窝筑巢人。他们在窝巢里的争吵和破坏行为,都会给孩子造成难以愈合的创伤,以至她们步入婚恋都难治愈曾经的伤口,只会重演或演绎父母的悲情。
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个受过伤害的小孩,同时,也有一个能掌握自己并有自愈能力的成年人。成熟的人是让这个成年人的部分扩大,并能照顾好那个受伤的小孩。不能从过往不幸经历中走出来的人,就落下了“病”。当这种“病”从潜意识进入到意识时,就意味着进入了自愈,而不自知时,则意味着病入膏肓。
当莎莲告诉母亲“那个男孩子对我坦白承认一切,你告爸爸做错了”时,母亲的反应是“我不后悔任何一件事。”这位母亲,你是在自我开脱呢,还是执迷不悟要把情狱的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