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爱又恨DDT
恐怕很少有哪一种化合物,会像DDT(注:二氯二苯三氯乙烷)的历史一样,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人类对其倾注了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
自从1939年,瑞士科学家保罗·米勒发现了DDT的杀虫功效以来,它被广泛使用来扑杀蚊子——这种斑疹伤寒、疟疾等致命疾病的传播者。此前,疟疾是人类遭受到的最严重的灾难之一——每年的死者超过100万,但在此后25年中,DDT挽救了超过500万人的性命,并使至少10亿人免于传染。
那时,DDT被誉为“上帝赐予人类的最好礼物”,保罗·米勒由此获得1948年的诺贝尔医学奖;1962年“世界卫生日”,在世界卫生组织的建议下,100多个国家同时发行了一套“世界联合抗疟疾”邮票,许多国家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DDT喷洒灭蚊的设计。
但这也是DDT最后一次享受殊荣。
这一年,美国作家蕾切尔·卡逊出版了《寂静的春天》。在这本被很多环保主义者奉为经典的书籍中,卡逊用优美的文笔,将DDT的负面作用传达给公众,并很快影响了政府的决策。
卡逊发现,DDT高度稳定的化学结构,使其在土壤中可持续存在数十年。通过一种叫做“蝗虫作用”的过程,DDT在大气中传播,到达远离源地的区域。在北极熊和南极企鹅的血液中,都能够监测到DDT的残留物。
作为一种有毒的化学物质,DDT一度对环境产生难以估量的严重危害。它使得鸟类的蛋壳变薄,幼鸟大量死亡,包括作为美国象征的白头海雕、英国雀鹰等一大批珍稀鸟类濒临灭绝。
1972年,美国国会率先通过立法,禁止使用DDT。此后,各国纷纷效仿,从此,DDT几乎成为环境污染的代名词,更有人把摒弃DDT,解读为“工业革命之后人类环境意识的第一次胜利”。
然而,有关使用DDT的争辩一直在持续。2005年2月,英国化学家约翰·亭布瑞在新作《毒物魅影》中提出自己的观点:“DDT曾经给人类带来莫大的好处,只要人类在使用时更加小心谨慎,就可以改善危险和利益之间的平衡。”
战后的美国,DDT被广为使用来消灭多种害虫。尽管每英亩土地只要使用1磅DDT,就足够除掉所有的害虫,但人们在“越多越有效”的错误观念驱使下,出现滥用DDT的趋势。在美国的许多地区,数度对树林喷洒每英亩超过25磅剂量的DDT。
而与此相反,英国人从未停止过使用DDT。但在使用前,他们经过了审慎的评估。1963年,DDT被用来对付松树尺蠖毛毛虫,按照每英亩1磅的剂量,大区域地喷洒DDT,在害虫被成功控制之后,虽然在当地一些鸟类身上发现了残留的DDT,但从未出现死亡和数量减少的现象。
人们往往认为,人体内累积的DDT,将对健康造成威胁。事实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军人身上被喷洒DDT粉末,穿的是经过DDT处理的内衣裤,但几乎没有出现不良副作用;英国一些志愿者,每天口服一颗半毫克的DDT,连续服用一年,也没有出现中毒迹象。
而人们体内累积的含量,和那些志愿者服用的剂量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在禁用DDT后,用来代替DDT的大部分杀虫剂毒性更强,DDT不曾造成任何人类死亡,可取代DDT的有机磷杀虫剂,每年都造成大量死亡事件。
在DDT被禁用后,消灭疟疾的行动也遭到沉重打击,疟疾很快就在第三世界国家中卷土重来。在今天的非洲国家,每年大约有1亿多的疟疾新发病例,大约有100多万人死于疟疾,其中大多数是儿童。
终于,在2006年9月一次“并不很隆重”的新闻发布会上,世界卫生组织宣布,正式解除对DDT的禁令。
“来自科学和实践的证据,都支持对DDT的这一重新评价。”世界卫生组织一名官员表示,“(DDT)只要使用得当,并不会对人和动物的健康造成不良影响。”
如今,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已有10个国家在采取这种方式控制疟疾,在重新启用DDT之后,这些国家的疟疾发病率和死亡率,都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当人类误解和扭曲化学物的毒性资料,并且毫不仔细地衡量它的危险——利益比例,就会造成原本很可贵,并且曾经解救过数百万人生命的化学物遭到滥用或禁用,这对它们很不公平。”约翰·亭布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