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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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蜜月之旅成了救灾之旅

郑可 孙英杰 本报记者 唐勇林

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2008-06-05    [打印] [关闭]

    “怎么有座山头不见了”

    25岁的唐山小伙儿历宁不曾想到,自己的蜜月之旅会赶上地震。

    5月12日,天空格外晴朗。历宁坐在通向九寨沟的大巴上,颇为兴奋——9天前,他刚刚和恋人么佳彼此宣誓,永不分离。

    14时20分,车过茂县,行至沙湾时,导游招呼大家下了车,“看一看叠溪海子,顺便让刹车片休息一下。”

    导游告诉游客,眼前89米深的海子,原先是一个500多人的村庄,不幸的是,1933年这里发生了7.5级地震,整个村子被瞬间埋入水底。

    众人一时唏嘘不已。历宁也拿出随身带的DV拍摄。拍着拍着,历宁从镜头中突然发现,周围冒起了烟。更让他惊讶的是,周围4个山头变成了3个——“光天化日之下,一座山头不见了!”

    惊讶不已的历宁以为自己看错了,拉过身边的司机,“怎么有座山头不见了?”

    司机揉了揉眼睛,也很纳闷:“是哦,好像刚才还是4个的嘛。”

    说话间,脚下的大地开始了剧烈抖动,历宁和司机同时大喊:“地震了!”看到么佳和一个重庆女孩还在路上临江的悬崖边拍照,历宁一把将她们拽了回来。

    意识到地震的重庆女孩惊魂未定,愣了一下,穿过两辆大巴车的间隙,向登车口跑去。此时的大巴车正如怒涛中的一叶扁舟,被抛在波峰浪谷,夹住了重庆女孩。

    “最遗憾的是没能拉住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眼皮底下逝去。”历宁后悔不已。

    “我力气大,我来”

    地动山摇中,众人慌乱起来,有人开始大哭,有人浑身发抖恐惧地望着远方,不知所措。

    从小就听父母讲过唐山大地震的历宁显得镇定得多。他找到导游,说:“我是唐山人,快告诉大家,大震过去就没事了。”

    游客们听说这里有唐山人,一下子都围到历宁和么佳身边。历宁告诉大家,地震之后会下雨。没过一会儿,果然下起了雨,大家就开始相信他的话了。

    游客们纷纷向历宁询问有关地震的各种问题,“我向大家尽量轻描淡写地介绍,好减轻大家的恐慌。”

    15时左右,3个当地人骑着摩托车从前方探路回来说:“前边路都塌了,有一个帕萨特轿车被滚石砸扁了,里面有几个人,不知道还活着没有,得赶快去救人。”

    历宁二话没说,跨上摩托车后座,就跟着去了。

    “现场很惨。”历宁回忆。他们扒开石头,从被砸扁的车里一点点往外拉。车里的4个人,有3个已经被砸得不成样子,只有一名女士还有呼吸,历宁将这名妇女从车里抱出来,放在摩托车上,送到了附近的医务室。

    从前边回来,又有人报告,后方还有一辆大巴车被埋住了。历宁又赶紧坐车向出事地点赶去。这里的情况更糟,车中几十人都已停止了呼吸,只有坐在前排的一名妇女还活着,正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一边呼喊救命,一边努力往外爬。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爬上已经侧翻在悬崖边的大巴车,用石头将车玻璃砸碎。“他们本地人都很瘦小,只有我长得壮实,我就说,‘我力气大,我来。’”说着,1米86的历宁从碎玻璃中间钻进去,奋力将这名妇女抱出。

    村主任的奥拓车太小,受伤的妇女在车里没法放直,历宁又和村主任用车里的白布,迅速做成一个简易的“担架”,抬着这名妇女,在不断往下滚石头的路上,跑了一个半小时,将这名妇女送到医务室。

    回到沙湾村时,已经是18时多,五六百名游客已被当地村干部带到了山顶一块安全的平地上。

    “孩子,我们都支持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20时多,一支由10多人组成的武警小分队跑步进入沙湾村,“路被毁了,大部队进不来。”历宁又加入到清理山路的队伍,一直干到次日凌晨3时多。休息了1个小时,余震又一次袭来,刚刚清理的山路再一次塌方,历宁又爬起来,和武警战士一起清理道路。

    5时多,历宁的手机意外地收到一条短信。惊喜不已的历宁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身边的武警。失去联络的武警用历宁的手机,尝试了10多次,终于和指挥部联系上,汇报了当地的情况。

    趁着还有信号,历宁忙用手机和家里联系:“妈,你放心,我正和解放军一起开篝火晚会,吃喝得好着呢!”

    编造这个善意的谎言时,历宁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早已通过电视知道了灾区的真实情况,并因担心小两口儿的安危,已经病倒在床上了。

    而历宁的父亲在电话中得知自己的孩子参加了抗震救灾时,这个曾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男人不由哽咽道:“孩子,你长大了,我们都支持你。可是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匆匆写下“遗书”

    13日中午,负责调度指挥的一名当地领导赶到游客聚集点,脚还没有站稳就向所有游客喊道:“你们这里有谁是党员?一线人手不够,急需支援!”此时,通向汶川的西线因受损相对较轻,成为打通汶川生命线的希望所在,但由于余震不断且缺乏得力的大型机械,救援行动进展缓慢。

    “我去!”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历宁蹭地站了起来。“我不是党员,可我是共青团员,我要当志愿者!”面容憨厚的小伙子态度非常坚决。当地领导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他不知道,在历宁身后,还有么佳一双满含热泪的眼睛。

    “小伙子,给你纸和笔。”现场指挥员没有说太多,“有什么要给家里人说的,赶紧写下来,咱们马上就出发。”

    历宁接过纸和笔,沉默了一阵。地震发生时,他都没有想到写“遗书”,而这一去,他知道意味着什么。历宁在纸上匆匆写道:“爸爸,妈妈,是你们从小教育我要知恩图报,在别人遇到困难的时候要伸出援手的。我是唐山人,要在这样的情况下作出我的贡献……”

    顾不得写太多,历宁把“遗书”交给含泪的妻子,跟上救援队,匆匆而去。

    “吃点儿苦算不得什么,好在大家都安全”

    “有一个羌族的寨子到现在还没有和外界建立联系,伤亡和其他情况都不清楚。”14日,当地的救援人员心急如焚。

    1933年地震时,500多人的村庄被瞬间没入水底,当地传说,只有两个人幸免于难:一个是在山上放羊的小孩,一个是在山上采药的老人。

    这让素来就有山神崇拜的羌族同胞更加坚信:住得越高越安全。

    “过去这里只有一条通向山顶的小路,可现在地貌完全改变了……”住了几十年的当地人也对震后的道路情况有些摸不准。而这时,余震依然不断。那些被震得摇摇欲坠的巨石什么时候会滚下来,甚至整个山体能否经受得住余震,谁的心里都没底。

    此时,一支肩负着开辟新路并输送给养的队伍出发了,历宁就是其中一员。

    “我当时背着竹篓,里面有3箱矿泉水,我的腋下各夹着一箱方便面,武警官兵在前面冒死开路,我们这些负责运输的人紧紧跟着。那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一条路,是我们硬闯出来的!”历宁回忆,这些物品是直升机空投下来的,相当一部分矿泉水被摔爆了,收集到这么多矿泉水、方便面并不容易,也让人倍加珍惜。

    让历宁颇感得意的是,“数我背的最多,他们当地人长得都比较瘦小。”

    背负着数十斤给养和通讯器材,经过数小时的强行挺进,冒着余震塌方的危险,在海拔数千米的高山上,历宁和大伙儿终于到达羌族村寨。

    “吃点儿苦算不得什么,好在大家都安全。”历宁庆幸。

    身上剩下的钱被投进了捐款箱

    “在四川,很多事情让人感动。”历宁回忆。

    第一天在沙湾村,村民把家里的大米拿出来给大家煮粥。分粥时,500多人都很谦让,先老人、孩子,然后是妇女,最后是男士,很有秩序。

    一位武警战士,因为在抢险中负伤被强制要求撤下火线时,发现历宁的衣服不但沾上了伤员的血污,而且在晚上寒冷的夜风中并不保暖,当即脱下自己的迷彩服递给历宁,说:“好兄弟,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衣服你留着还有用,好好干!多救几个人出来!”

    而历宁最感到对不起的,则是自己的妻子。“10多天前,我们还彼此发誓,永不分离。可是大地震了,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在别的地方,让她一个人忍受震后的恐慌,为我担惊受怕。”

    5月16日,连日的过度劳累和水土不服,历宁开始感冒发烧。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副州长刘文芝发现这个情况后,让历宁撤回成都,被历宁拒绝了。刘文芝于是想了个办法,交给历宁一项“特殊使命”:让历宁搭乘空军直升机“护送”数名重伤员撤往成都,高烧不退的历宁这才答应。

    到成都后,在当地救灾部门的劝说下,历宁和妻子搭上了回家的飞机。在机场,么佳拿出剩下的500元,投进了机场候机大厅的捐款箱。而在此前,历宁已将身上的800多元,悉数给了一名羌族孤儿。

    历宁和妻子在天津机场见到父母时,身上只剩下7元。

    如今,已经在家里养好病的历宁,正谋划着和唐钢股份金恒公司环保设备厂的其他伙伴们一起,组建一个电工、钳工小分队,自备车辆、自带干粮,参加灾后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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