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岛随想
还记得地震发生后，一张地震现场的凄惨图片让所有人印象深刻——绵竹市汉旺镇钟楼的大钟永远停在了地震发生的14时28分。有人呼吁，最好把这座钟楼改造成一座纪念碑。无独有偶，在日本广岛的原爆纪念馆里，也收藏着一块类似的手表，这块手表是从原子弹爆炸后的废墟中找到的，它也永远停在了记录历史的那一刻：1945年8月6日，日本时间8点15分17秒。
战争结束后，日本政府在广岛修建了大型纪念馆，在我去过的灾难纪念馆里，它无疑是最好的一座。这座纪念馆实际上只是一个更大的和平主题公园的一部分，而要论起整个公园最为重要的构成，则要算是当年爆炸过后残留下来的一处真实遗迹。这处遗迹是过去广岛市的产业博物馆，由于原子弹的威力过于巨大，整个广岛城区基本被夷为平地。在残留下来的建筑中，广岛市政府选择了这座产业纪念馆作为最后的原爆遗址，他们围绕这一遗址搭建出了今天的主题公园。
日本政府的做法和今天在中国流行的观点十分类似，即在真实废墟的基础上，修建地震纪念馆或旅游景区。有人甚至提出，景区的范围要涵盖汶川地震中的所有灾区。但是，广岛给人的启示却并非那样简单。在我看来，比起纪念，它教给人们更多的是创伤。
走在广岛的街头，你会感觉到这里明显不同于日本的其他城市。这里的路很宽，那是由于它是完全在废墟上重建的缘故。尽管在上世纪90年代这里曾经举办过亚运会，但是广岛的空气里还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哀伤情绪，它是如此哀婉、低沉，一如公路上行驶的老式电车的铃声。在和平公园附近，几乎每个游客都默不作声，缄默于这座城市所蕴含的巨大的压抑感，没有人会主动提起原子弹的话题，就好像那是一个尘封的秘密，出了纪念馆，最好永远也不要被提起。
其实在修建纪念工程时，日本国内并非没有争议。赞成者认为修建原爆纪念馆可以起到警醒世人的作用；但是反对者指出，对于那些亲身经历的在场者，这是一个永远不愿再被触及的噩梦，如果对原爆残骸进行保存，将会使他们陷入永久性的创伤。最终，日本政府拆除了其他一些残骸，只留下上面提到的那个产业纪念馆，他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负面影响减少到最小。
日本的经验是有启示性的。我们虽然鼓励修建纪念馆，但是在这一过程中，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是把受难者的处境感受放在首要位置。修建纪念馆的确可以见证中国人的万众一心，但是在这一过程中需要保证的，是这种见证不应该以他们的创伤为代价。因此，我们应该更为仔细地思考修建的规模和方式。切忌大张旗鼓，以免把灾难纪念转化为表面的肤浅文章。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不同的声音，因为只有不同的声音出现，才能表明我们正在从灾难中获得启示。
直到今天，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并没有理解这场灾难的真正内涵，只是天真地相信仅凭友爱、宣传与互助，人们的创伤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加以化解。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不妨去问问所有亲临灾区的人们，因为只有真正接触过灾难和死亡的人才会懂得，在灾难面前低调一点，反而是表达的最为有力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