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静之:忽悠时代,却不被时代忽悠
大家知道的邹静之,是《康熙微服私访记》、《铁齿铜牙纪晓岚》的编剧,是电影《千里走单骑》、《601个电话》的剧本作者,多少人为他创造的影像痴迷,只有较少人知道,他还是文章大家。
20年前认识静之的时候,他是诗人,后来成了《诗刊》编辑。上世纪最后十年,他开始写散文,显露出少人能及的语言能力,正因此,对于静之弄电视剧,包括弄电影,我常常觉得可惜,以他对北京话的拿捏与把握,应当是老舍之后中国最优秀的文章家。
10多年前,我编过一套啤酒文丛,就收了静之写北大荒的《酒话连篇》,他对过往岁月的记忆之细密,故事之精彩,语言之有味,所谓知青文学中,几无出其右者。
那时他笔下的人物就有可以触摸的质感,譬如一篇叫《青蔓》的,写在那个“大多数的恋爱都很秘密,像搞地下工作”的年代,一对兵团里的恋人在眉目传情之后“想到了菜窖”,不料却因“生着一只煤火炉子”而导致缺氧,“赤身裸体地死在了菜窑里”,文章结尾,静之写道:“尸体从那个温暖的菜窑中拖了出来,不知为什么没人想到给他们穿上衣服,就那样被翻过来扣在雪地上,白色的身体在雪中,不抖动,黑发散在白雪上,只有微小的毳毛在风中摇着,像最后的语言旗帜。”完全是电影特写的笔法。
这么一种观察力与表达方式,成为他日后挥写影视剧的基础。影视剧写作,使静之成了一个大腕,从个人经济利益上考虑,无疑是上乘的选择,然而对中国文学来说,则是一种损失。无论怎么说,眼下中国的影视剧,仍缺乏经典之作,也很少可以流传下去的玩意儿。如果他把这些精力用在散文上,却可以创造出一些能够传之久远的作品,虽然生活要清苦些,日子也会寂寞些。但有时候个人其实很少选择余地,时势的牵引,那巨大的惯性足以让你不由自主跟着它走。
静之对此,还是有相当自觉的,所以每忙过一阵儿,就会放下手边的钱不挣,来做纯艺术的作品,譬如和著名作曲家郭文景合作歌剧《夜宴》,在欧美各地上演得到很大成功。静之自己也从中得到比金钱更大的满足,他本来就喜欢歌剧,还学过美声唱法,是个不错的男高音歌手。
静之有每天散步的习惯,未搬家前就在住所附近一个大学的校园里,照例要走一两个小时,边走边构思剧本,也有时无思无虑,只是享受闲暇带来的平静和快乐。他所以能够保持创造力长久不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即悠着来。
以前到北京,总要找静之一晤,照例他请客喝酒,这些年他忙,自己也总是匆匆来去,见得少了,但一直关心着他的状况。
是不是有一天,他能再回过头来做老舍没有干完的事?即把今天的北京话通过自己的笔头融入经典,成为万古长存的东西。对于散文,静之有意无意间说过这样的话:“文学性还是第一位的,好的散文应是种创造。对文体、语体的经营,既新鲜又可还原生活的诗意的注入,该是散文最重要的。”而“有创作力的散文家是推动散文前进的关键。”这话里渗透着他的个人经验,至于是不是以此自记讠羽,仅仅从这句话中并不能顺当地推断出来。
我当然希望他存着这份久远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