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报贩的新闻嗅觉
只要捻一捻纸边,闻一下油墨味道,这个双目失明的报贩就能知道手中的报纸是哪家的。“每家报纸的纸张质量和油墨味不一样,《南京晨报》跟《扬子晚报》的油墨味不同,一个浓些,一个淡些。纸张质量扬子是最好的。”此外,“各家报纸钉书针孔间距也不同。”
站在南京市中华路和府西街交叉路口的报摊前,王四一抑扬顿挫地讲解起他识别报纸的窍门。他身材魁梧,四方脸,密集的胡茬被刮得很干净,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暴露出他的先天残疾。
起初,当他在盲校读完8年书后,先是去了福利工厂上班。直到1992年,他听说有个盲人在卖报纸,于是也想去试试。“我又不比别人呆,为什么我不行?”他这样想着。但许多人并不相信他能以此谋生,有人甚至打赌他顶多撑一个月。
但老王撑了下来。从1995年起,老王的卖报生意开始好起来,也有了固定摊位。到1998年,老王干脆彻底离开福利工厂,做起专职卖报人。他在身上套一个围裙一样的大布袋装钱用,肩上再挎一个大布袋,熟练地拿报纸、找钱。每份报纸7角钱,遇到不找零的主顾,老王总要道声“谢谢”。
“《现代快报》是新华社的报纸,1999年10月12日创刊的,原来叫《现代经济报》;《南京晨报》在2000年12月8日叫《每日桥报》……”说起南京市面上各家报纸的出身和特点,老王如数家珍。
卖报卖得久了,这个47岁的报贩训练出另一种新闻“嗅觉”。虽然看不见报纸,但他对每天的重大新闻了如指掌,会根据当天新闻的价值决定订报的数量,很少判断失误。
在他的经验里,不同阶段读者们的关注点会有所不同。比如,邓小平去世、香港回归、美国9·11事件、南联盟大使馆被炸等大事件发生时,报纸就好卖。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大人物们的活动再不像以前那样引人注目了”,现在“老百姓最关注民生问题”,比如“两会期间总理的工作报告就好卖”,“如果是涨工资、降税收、加福利,报纸就绝对好卖。”
凭着这一“嗅觉”,老王的生意越做越大。各种报纸杂志,哪个好卖他就上哪个,据说他最好的纪录是一个多小时内卖出500份报纸,忙得“都来不及拿报纸”。
网络给纸媒带来的影响,老王早在2000年时就发现了。那时买《大众软件》杂志的人突然少了,一问读者,都说可以从网上看,就不买了。但是老王认定,网络暂时还不会取代报纸,因为“报纸更方便一些,电脑还没有真正普及”。
而老王自己,则既不看报,也不上网,他从广播里获取新闻。他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南京广播电台,同一件事,他要听不同的报道,看哪个更真实。甚至,他还经常收听一些短波频道的报道,听各种新闻评论。
“奥运不能和政治混在一起,但办奥运会可以提升中国在国际上的政治地位”、“油价上涨对汽车行业会造成很大冲击”、“农村房子不涨价是因为它有实用价值没有经济价值”、“房子涨价实际上是政府在操纵”……闲谈中,老王会不时抛出自己对当下时事的高论。
追随“新闻”十几年,老王的“架子”似乎也逐渐大了,只跟聊得来的人聊天,许多人他是“不屑于和他们聊的”,因为“他们不懂”。
闲暇时,老王喜欢搜集历史题材的DVD,比如朝鲜战争、中印战争、诺曼底登陆等等。“这些都是历史,最终都会大白于天下来的。”说着,老王随口引了句名言,“历史不能忘记,忘记历史意味着背叛。”但他忘了是谁的名言。
眼下让老王郁闷的是,报社如今都把报纸订到读者家里,价格比他的要低,“扰乱了市场”。
但是靠着卖报挣得的钱,王四一在儿子刚出生时就为他购买了教育和婚嫁保险。今年儿子上中专,保险公司能为他报销4000元学费,以后连续6年每年还能报销1300元学杂费,等儿子结婚时又能报销1万元,儿子退休后还可领取养老金。
看起来,这个失去了视力的人似乎并未失去眼光。“有些事情要考虑长远一些,要有长远的眼光。”他得意地说。
但有些事情毕竟是他“看”不到的,哪怕近在咫尺。没有人来买报的时候,王四一就用一只胳膊弯曲着撑住身体,一只胳膊伸直手心朝下贴着报摊,看上去既像在沉思,又像在打盹,这是他的一个经典动作。
“我不是在睡觉,是怕有人偷报纸。”王四一解释说。只要有人拿报纸,就会有震动,他就能察觉。但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就在记者到来前的半小时,有人趁他转身偷走了两份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