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百姓的奥运
张鸣(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奥运会在北京开,北京的寻常百姓,大约90%都进不了赛场,只能在家里看比赛。可是,奥运会却并不等于各家各户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几乎每个人都会跟它发生一点儿关系。街头多了很多花花草草,没人看着,也没丢。以往最脏最乱的农贸市场,现在连痰渍都不容易找见。一个老大爷吃完了油饼,随手把包油饼的纸丢在地上,四下一看,好些人都在盯着他呢,连忙一脸惶惑地把纸拣了起来。饭店里的电视机,不停地在转播奥运赛事,食客边吃边抬头,服务员只要手里没有端着菜,也会不时地抬抬头,到了中国队站上领奖台的那一刻,所有人,连厨房里的厨子都出来鼓掌。小区里的大爷大妈,戴着志愿者的红袖标,听说居委会的袖标都不够发呢。打车出行碰上交通管制,堵得人闹心,一旁的司机师傅会跟你一个劲地做工作——开奥运,咱北京人就得做点牺牲不是?实在不行,少算你点车钱?
在奥运场外的老百姓,最有平常心。虽然他们都非常自觉地把以往的小毛病收了起来,极个别不想收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好忍了。原本就喜欢管闲事的北京人,现在更乐意管了,大爷大妈们,争着抢着从居委会弄个红袖标戴上,嘴里嘟囔着,恐怖分子别遇上我,遇上就有你好瞧的。但是他们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因此而被打断,该干嘛,还是干嘛。早起晨练的,依旧早起,傍晚的时分,小区的水池边,还是挤满了孩子和老人,加上来回乱窜的狗。嘴上唠的,还是跟往常一样的家常里短,好像世界上并没有奥运会这回事。问一个大妈看不看比赛?答曰:看,咋能不看,每到升国旗的时候,儿子会叫我。喜欢开幕式吗?喜欢,热闹,喜兴,还有麻将呢,那么多人一起打,总是“和”。
我所在的小区,地方有点偏,小区的门口,有个小超市。超市里安了监视器,屏幕就用电视机顶,想看电视转播,就没法监视顾客顺不顺他们的东西。开幕式那晚,超市的生意特别好,不断地有人来买啤酒买小吃,因此老板和老板娘一直在忙,一边忙,还一边给女儿女婿打电话,让他们明天一早就去进啤酒,没货了。那个监视器,也一直没有机会变成电视屏幕。后来我问老板娘,没看成开幕式遗憾不遗憾?老板娘头都没抬,说,没事,俺女婿给我录好了,有工夫闲了再看。
对于寻常百姓,天大的事,大不过柴米油盐,再大的事,大不过平常过日子。奥运会这样的好事,喜庆事儿,对老百姓来说,是好事,大好事,为奥运作贡献,都乐意。但日子该过还得过,老百姓不会为了做一件大事,让别的事全部停摆,让路。
顶尖运动员的较量,往往是心理素质的较量,都说要有平常心,其实这平常心不难找,回身看看,街巷胡同里,平常心就像萝卜白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