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牧民向农民的转变
“钱是什么样都快忘了。”利杰说,工钱是折成羊羔的,如果风调雨顺,一年下来有四五只羊的收成;遇到灾年,不但要承担冻、饿、病、狼吃掉羊的损失,说不定连一只羊羔也得不到。
像利杰这样贫困的牧民,在山上还有很多。
下山那天,留在山上的牧民列队欢送。一辆面包拉着30多个下山的牧民,另一辆卡车拉着他们所有人的家当。
“十几家的所有家当都没拉满一车。”利杰一提到当时的情景就有些伤感。自己50多岁了,可一家除了几双被褥和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带下山的。
这次下山,利杰是头一个报名的。除了响应政府号召,为了草原,为了生态,他还有个心愿,那就是为了女儿。
女儿乌云格今年18岁,在山上阿拉沟乡上完了中学,她对山下的生活一直充满着好奇和向往。
“我们为什么不下山生活,为什么要守在这里过这个穷日子?”女儿经常这样问利杰。面对女儿的质问,利杰不知该怎么回答。头几年政府组织第一次移民时,他就很犹豫,山下是个陌生的世界,是个富裕的地方,但那个世界、那个地方、那种生活属于自己吗?
“我想下山,去山下打工。”有一天女儿轻声对家里人说。利杰猛然意识到,山下的生活也许不属于自己,但属于女儿,因为那是女儿向往的。
和老婆商量后,利杰决定下山。
年轻人渴望美好生活的愿望更急迫,他们更急切地期盼与现代文明相拥。年轻的牧民成为下山人群中的一大亮点。
蒙克那森今年28岁,去年刚刚结婚,他和其他很多下山的牧民不同,在山上属于富裕户。
他家有100只羊,还有些牛,一年下来能有两万多元的收入,他在山上也是令人羡慕的人。
蒙克那森家世代居住在巴音布鲁克草原,兄弟姐妹8个,父母快80岁了,孩子要结婚,父母就给一个蒙古包,其它什么也没有了。随着限牧、禁牧,大家族能上山的羊只有400多只。
有一天老父亲把几个孩子叫到一起,“草场不够了,400多只羊吃不饱,都待在山上不行,还是下山种地吧。”
蒙克那森把家里的100只羊交给了其他兄妹,带着媳妇下山了。
2006年,他给别人种了200亩棉花,挣了点儿辛苦钱。但他说,自己懂了点种地的知识。
去年,他自己种了10亩玉米,秋天收了7000多公斤,自己出去找来了买家,按每公斤1.1元的价格卖出,除去费用,挣了4000多元。他在定居点开了个小商店卖点烟茶、小食品,还代收移动话费,让媳妇看着,一年下来也挣了4000多元。
今年,他把自家的地包了出去,自己跑出去到附近的村揽一些搬运木头的活儿,而后组织20多个人去干,当起了包工头。他说,这一年下来得有5000多元的收入。政府配的电视送给了山上的家人,自己又花了1850元买了个29寸的TCL。腰间挂上了诺基亚手机。
蒙克那森参加了政府组织的技能培训,学了汽车驾驶,他计划着能贷到款,买一辆卡车,在家闲时到和静县城或是州府库尔勒市跑运输。
“驾车跑在高速公路上,那感觉比在草原上扬鞭催马更过瘾,更有成就感。”蒙克那森的神情就如同已经在路上奔驰了一般。
“虽然现在的收入比不上山上多,也很辛苦,但我想,以后的日子肯定要比在山上好。”蒙克那森话里透着自信。今年山上的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到他这里看了后,也动了下山的念头。
山上越来越多的牧民想下山了,而下山牧民的孩子们更愿意进城打工、见世面。
星期六,在县城一家酒店当保安的巴音达拉,骑着摩托回到家里,19岁的巴音达拉身穿小背心,前胸后背都缀上了NBA的图案,牛仔裤、旅游鞋,耳朵上挂着LEE牌的MP3,随着音乐的节奏摇动着身子,神情专注,如在迪厅。乍一望去,没有人会把眼前的巴音达拉和牧民联系在一起。
利杰的女儿乌云格这天也回了家,她在离定居点90多公里的库尔勒市一家星级酒店当前厅服务员,每隔四五周才能回家一次,除了工作忙以外,她想在那里抓紧时间多学点东西。
她提着从城里买回来的东西,脚上依然是在城里穿着的凉拖,一双染着红指甲的脚在乡间的土路上轻快地走着。
2008年5月30日,和静县察汗乌苏村举行这个村的首届村民委员会选举。很多人手里拿着选票,小心翼翼地投进选票箱。有人在唱票,有人在墙上黑板上划着“正“字”,人们或围坐在黑板旁数着那上名子后面“正”的多少,或在院内三五成群的闲聊着。
也许他们中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从今天起他们的身份将发生历史性变化,由牧民向农民的转变。
这种身份之变,不是简单地称呼之变,这其中包含着放弃、牺牲,也喻示着重生和希望。张博书记说:我们在享受大草原的丰茂秀美时,不要忘记这些牧民们。我们应向这些离开家乡的移民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