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让在北京
   青海省同仁县吾屯下庄是国内最好的唐卡产地,而才让是村里最有天赋的唐卡画师之一。他跟着老画师学画,不多久便超越了村里很多画了几十年的画师。
   2007年,20岁的才让第一次出远门。他从吾屯下庄,坐了5天的硬座火车到了广州。他到广州美术学院,安静地看学生画水粉临摹。美院的老师在看过才让的唐卡之后,兴奋地招呼“来来来!大家来看下一种不同的艺术门类”。学生们呼啦一下围过来,七嘴八舌提问。
   “你画错了怎么办?”
   才让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基本不会画错……”
   “多年反复地画,会不会厌倦?”
   才让费劲地听懂了这个问题,用力地摇头:“不,不会。只有一张比一张画得好,怎么会厌倦?”
   “你已经画的这么好了,还能怎么好呢?”
   才让想了半天:“我说不出来……反正就是能更好。”
   一堆男女学生开始叫“才老师”的时候,才让拔脚逃跑了。
   这一次,朋友在他的画里,知道了才让说的“更好”是什么意思。但是,能言善辩的朋友也说不出来,究竟在哪里发生了变化。
   才让的画在北京一个展览上挂了两个小时,就卖掉了一张,买主根本就没还价,但才让心里不痛快。他说,“难受啊,佛像不应该挂在那里,不、不、不好”。他就这样退出展览,虽然他手里还有带来的十几张唐卡。
   唐卡是才让全家的唯一收入。那张《释迦牟尼十二传及十八罗汉供养图》,是他和父亲、叔叔以及两个助手过去六个月中的唯一作品。每天,他们在阳光最充足的几个小时里作画。颜料是自己磨的,磨成最细的粉末;金色的部分是用金箔纸和胶,以手指做棒,一点一点研磨开来。他们点起采来的松枝,在清香中怀着无比虔诚的心,作画。
   才让去北京潘家园古玩市场,有摊位专门卖唐卡,都是劣质的行画,价格不菲。才让一连看了几家,表情愕然。他站在那里,看摊主游说外国人买画,老外买走了不少劣质的唐卡。小摊上的唐卡堆在一起,没生意的时候,摊主就坐在上面、躺在上面、甚至踩在上面。才让说,再差的唐卡也是佛像啊,他们怎么能这样啊!朋友连劝带拉地把才让带离了那个区域。
   画了多年的唐卡,但才让还没去过西藏。他说,如果能去拉萨,一定去大昭寺排队第一个摸佛。他听说每天第一个触摸到佛身的信徒,会感到佛的温度,这时对佛讲话佛能听见。他说,他想请佛原谅那些潘家园的小贩。
   第一次到广州时,才让在溜冰场见到一个“这红那白”的姑娘。他心里打起鼓,偷眼看姑娘,却不敢上前打招呼,最后姑娘不见了,才让怅然了好几天。酒后,才让告诉朋友,很后悔没有牵女孩的手。他发誓他下一次喜欢一个女孩,一定会牵她的手,在很早的时候就要牵。
   2008年的北京,对才让来说有太多回忆。他在雍和宫看到18米高的佛像,惊愕了半天才想到参拜;他在脸上贴上“舞动的北京”贴纸,举着国旗在鸟巢观看奥运比赛,跟着“大吼了几声”;他在通州宋庄帮老乡画画,被蚊子咬得一身包,好奇“它们就这么小怎么可以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开始叫得很小声,越到晚上声音就越大,越来越大”;他甚至还去了798艺术区,他不理解,为什么堆了一堆煤是艺术、一块打碎的玻璃是艺术、画框里什么都没有也说是艺术……
   在才让看来,北京很多东西不如家乡的好,但就是可以学很多东西。他想家乡的味道了,就偷偷在路边折了松枝回去点燃,才发现“北京的松枝完全不像我们那里的,点起来一点香味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