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百万志愿者队伍的快速成长
从多年来国内外举办残疾人运动会的经验来看,其更深远的意义在于人们的广泛参与,这比残运会比赛本身要重要得多。汉城、悉尼、雅典残奥会,神户“远南”残运会以及北京“远南”残运会和国内历届残运会都证明了这一点。
1994年,北京“远南”残运会计划招募3万名青年志愿者,而最后的统计是,40万人参加了这次志愿者行动。
“从那儿以后,我就改变了观念,大大方方地摇着轮椅上街谈恋爱。而在以前,还是有所顾忌的。”曾在14年前亲身参与那场残疾人盛会的北京市民李涛回忆说,“那时,场馆附近到处都是志愿者,随时都能得到帮助。”
久违的志愿者云集的场景,14年后再现北京,只是这次,不仅场馆周围都是志愿者,而且整个北京城都在志愿者的视线范围内。170万人!这是北京“远南”计划招募志愿者的57倍。这还不包括残奥会期间遍布各比赛看台的拉拉队志愿者。
还没有哪一届残运会开得像北京残奥会那样,具有如此丰富的感情色彩,它仿佛是一次爱心大检阅,它让北京人,让来自全国各地乃至全世界的志愿者们经历了一次爱的洗礼。
在这次志愿服务过程中,志愿者们收获的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感动或是“自强精神教育”。理解、尊重、关心、帮助残疾人的人道主义理念,正通过京城170万志愿者传递到这座古老城市的大街小巷,今后将逐渐演变成新老北京市民的基本行为规范。
当志愿者代表一种国家形象
身穿蓝色的志愿者T恤,李志辉格外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尤其是在外国记者面前。
李志辉是残奥会举重比赛场馆媒体休息区的一名管理员,奥运会时,她在媒体村的文字记者工作间服务,BBC、NBC等知名媒体的记者她都接触过。
有一次,BBC的一位记者向她埋怨,“你们给记者使用的桌椅太小了,不太符合国际规定啊。”李志辉坚定地告诉这位记者,所有的桌椅都是按照国际标准定制的。
15分钟后,李志辉拿着一把卷尺和一本国际奥委会制定的奥运、残奥场馆设施标准向这位记者走去,当着他的面一边量尺寸,一边对照标准,事后,这位记者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李志辉心里知道,有些时候,志愿者的言行能够体现和代表一个国家的形象。实际上,即使没有经过专门的培训,在奥运会、残奥会这样重大的大型活动时,志愿者们都会特别重视和维护自己国家和地区的形象。
尼玛拉姆是一个藏族姑娘,经过西藏团区委的层层筛选,她如愿踏上了服务残奥之路。与其他志愿者一起行走在北京街头,她总是提醒大家不要闯红灯。
“行人闯红灯是不文明的行为,我们穿着志愿者的衣服,挂着志愿者的牌子,更不能给祖国丢脸,给西藏丢脸。”尼玛拉姆认为,与其说到北京来当志愿者,倒不如说是来北京上了一堂爱国主义教育课,这种过去看来离自己比较遥远的课程一旦与实践结合,其效果是非常显著的。
服务过程中,她总是不忘向中外友人推荐西藏旅游,“真的,有机会一定要去西藏看看高原的风景,我们那里很安全,可以坐火车去,而且现在也有了无障碍设施。”
同样来北京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还有刚满15岁的加拿大籍华裔顾俊杰,他在军事博物馆城市志愿服务站点工作。
半年前,父亲在北京奥组委官方网站上为顾俊杰报了名,同时,孩子自己也向加拿大学校的社团活动部递交了报名表,“我能够当上一名志愿者是很光荣的,在加拿大,要通过重重选拔才能参加北京奥运会志愿服务活动,竞争很激烈,我们学校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同学被选上了。”
这个9岁就随父母移居海外的男孩,虽然这次是以外籍志愿者的身份服务残奥会,但他却说自己“代表中国”。他把军博地区的路“摸”得很熟,每当有外国游客称赞他英语好时,他总是很自然地笑笑,然后用英语告诉他们:“欢迎以后常来中国玩。”
当残疾人被当作普通人来看待
残奥志愿服务与奥运志愿服务最大的区别就是服务对象变了。
高颖在奥运会期间的工作是一份“肥差”——北京工业大学羽毛球馆运动员休息室的语言服务员。在那里,她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羽毛球明星,看着他们一边吃点心,一边同教练讨论刚刚过去或者即将开始的比赛。
到了残奥会,高颖的工作岗位不变,但工作地点发生了变化。她被调到国家会议中心、击剑馆的运动员休息室当管理员,兼任语言翻译。残奥会期间,这里负责承接硬地滚球、轮椅击剑两项比赛。其中参加硬地滚球比赛的运动员为不同程度的脑瘫残疾人。
第一天比赛结束后,高颖刚进宿舍,立即被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同学“同情”了一番。“她们看到电视里硬地滚球运动员费了很大劲才能转一下脑袋、抬一次胳膊,表情又很奇怪,就觉得我在那里一定很辛苦。”但高颖每次都会告诉大家:“其实,他们的头脑很好,也能像正常人那样说话,只是运动神经受损,不容易控制自己的动作罢了。”
时间一长,高颖很自然地就把脑瘫运动员当作正常人看待了,她时不时还会同几个比较熟悉的运动员打打招呼,聊几句家常,在适当的时候给他们端茶送水。
她说,自己过去最受不了的就是看肢残人士挤公共汽车。但现在,她觉得这很正常,“残疾人也要出门,也要工作,也要挤车嘛,没什么奇怪的。”
经过这次残奥会的洗礼,几乎所有的志愿者都能把残疾人当作正常人来看待了。
看到中国运动员经常在轮椅橄榄球赛场上被外国球员撞倒,拉拉队志愿者刘磊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举起拳头,大声喊道:“撞他!撞他!你也可以撞他嘛!”
他完全忘了自己先前受过的培训——一切行动听队长指挥,不能做出过激行动。除了他,还有好几位拉拉队志愿者忍不住站起来观赛,其中还有两名女士。
刘磊告诉记者,培训时,自己压根儿就没把“不能做出过激行动”的条例当一回事儿,“当时想,看残奥会比赛,怎么可能会有过激的行为嘛!”他没想到,轮椅橄榄球比赛激烈的冲撞竟真让他忘记了自己是在看残疾人比赛。“就像美国男篮梦之队一样,他们反攻、偷袭的速度太快了,个人能力很强。”刘磊评论道。
北京科技大学体育馆观众入口处,一个黑人女孩身穿志愿者服装,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到处拉人去观众服务信息亭拿小礼品,中国人、外国人、残疾人,她恨不得一个都不放过。
她叫丽菲玛,清华大学尼日利亚籍研究生。她负责的观众服务信息亭因位置相对比较远,很难吸引观众前往,于是她“主动出击”,直接到路边招徕观众去她的服务信息亭领纪念品。她从不担心绕点远会给残疾人带来不便,“既然他们来看比赛,那我就把他们当作正常人,待遇都一样。”在丽菲玛看来,服务残奥和服务奥运的区别并不大。
残奥会,无论是赛场上的残疾人运动员,还是赛场周围为观众、为运动员,甚至是为普通市民服务的志愿者,都在向世人宣告“残疾人也是普通人”。
当志愿者成为一笔丰厚遗产
全北京至少有170万名志愿者在改变对残疾人的看法,这些志愿者成为提高全民素质的一个基数,他们在服务奥运、服务残奥中收获到的一些东西,比如怎样做才是热爱祖国,比如如何与残疾人相处,正通过最原始的口耳相传的方式,由1个人传递给10个人,再由10个人传递给100个人,推而广之。
“4万多名残奥会赛会志愿者和观看残奥会的观众,他们对于残疾人的关注将发生重大的变化。尤其是作为志愿者的年轻人,他们以后都将拥有自己的后代,他们会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再把人分成健全人和残疾人,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北京残奥会志愿者工作顾问、国际残奥委无障碍设施专家莫里斯,4年前曾来过北京,他惊叹北京发生的巨大变化,“不仅是城市的建筑增添了很多无障碍设施,更重要的是人们对于残疾人观念上的改变。”
北京奥运会、残奥会不仅为残疾人留下很多无障碍设施,还为中国留下了一大批热心公益的志愿者。这批志愿者,从招募开始就注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发展中的中国志愿服务事业的一笔丰厚遗产。
志愿者中,赛会志愿者大部分来自高校,采用“馆校对接”的方式,一个场馆对应一个主责高校;城市志愿者由北京各区县团委负责招募,辖区内的大、中、小学生以及企事业单位员工都在街头的“蓝立方”里为路人服务;社会志愿者则大多为小区保安、离退休老人和公交售票员等。
若干年后,当曾经的赛会志愿者从高校毕业,进入社会,他们自然又会成为城市或社会志愿者。而后两者是北京奥运会、残奥会的首创,也是未来中国建成服务型政府的必要保障。(《中共中央关于深化行政管理体制改革的意见》指出:深化行政体制改革的总体目标是,到2020年建立起比较完善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行政管理体制,建成服务政府、责任政府、法治政府和廉洁政府。)
美国的一项调查发现,1年中,美国的志愿者行动相当于900万个全职工作,价值达到2250亿美元。前任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在2001年国际志愿者年启动仪式上指出,根据一些国家的测算,志愿者所创造的财富占本国国内生产总值的8%到14%。
国外志愿者活动的经验表明,志愿者活动一直就是服务社会的一个有效途径,对建设服务型政府起到了辅助和推进作用。在欧美国家,政府、企业、非营利组织及伴随其一同产生的志愿者事业已经形成支撑社会发展的三大因素。
利用好奥运、残奥的契机发展我国的志愿者事业,当务之急就是把志愿者留住。
“在志愿者招募过程中,我们已经建立起一套较为健全的信息化平台,掌握了所有通过我们参与志愿服务的人的全部信息。”团海淀区委副书记张鑫介绍说,这次奥运、残奥比赛场馆大多集中在海淀区,海淀是这次承担志愿者活动最多的,这里有120个城市志愿服务站点,占了全北京城市志愿服务站点的四分之一,残奥会之后,所有这些城市志愿服务站点都将被延用,“双休日、国定假期,我们都会通过信息平台发短消息,把志愿者们再叫出来,继续为市民、游客服务。”
实际上,这种信息化平台早在2001年就被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开发并使用。只是奥运会、残奥会的举办再次促进了这种平台的高效利用。
“我们对京外省市只招收3000名志愿者,却有30万人通过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信息平台注册报名成为志愿者。”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副秘书长、团中央志愿者工作部副部长侯宝森说,今年的几件大事激发了中国青年成为志愿者的斗志——抗冰雪、抗震救灾、奥运会和残奥会。目前,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拥有注册志愿者2511万人,“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只要这些人有心成为注册志愿者,那他们将来必定还会愿意在你的鼓动下去做一些其他的志愿活动,对志愿服务产生一种依赖的情绪,这不是花钱买得来的。”
据了解,在一些欧美国家已经通过联合国国际志愿服务协调委员会等机构的协调组织,建立了跨地区、跨国界、跨洲界的志愿服务网络,志愿人员往往被派往世界各地从事一定时间的志愿服务工作。而法国、德国等国家,已经把志愿服务与“国家服务”联系在一起,青年或者需服兵役,或者需服民役,后者则要求青年参加一定量的公益服务。
本报北京9月17日电
▲在中国农业大学体育馆举行的北京2008年残奥会坐式女排决赛赛场边,热情的志愿者和观众一起为运动员加油助威。新华社记者 张瑞琪摄
▲扮成“福牛”乐乐的志愿者。 本报记者 陈剑摄
▲颁奖礼仪志愿者。 本报记者 陈剑摄
▲男子坐式排球比赛结束后,志愿者推着日本队员离场。本报记者 郑萍萍摄
▲当获胜的残疾人运动员同教练欢庆胜利时,志愿者已经开始忙碌。本报记者 郑萍萍摄
▲9月16日傍晚突降大雨,国家体育馆内,志愿者在清理积水。本报记者 郑萍萍摄
▲在北京残奥会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举重馆,活跃着一支由河南团省委组织的志愿者服务队,他们受到各国运动员和项目官员的好评。 新华社记者 杨磊摄
▲医疗救护志愿者。 本报记者 陈剑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