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替谁承担焦虑
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真替这对母女着急——她家爸爸正在上海出差,娘俩儿就这一把门钥匙。就在刚才下楼的时候,女儿说想在小区里和小朋友们玩一会儿,好友也觉得我们可能要很长时间,就干脆把钥匙给了她,并嘱咐天黑了就自己回家看电视。谁知道,这姑娘就真的把钥匙弄丢了!
而好友只是愣了一下,连忙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一块儿找找去。”然后,她三两下就把打湿的头发随便盘了一个发髻,赶忙带着孩子先走了。晚上,我给她打电话,得知那串钥匙最终也没找着,她无奈找来了开锁公司才进了家,回头还要给家里换锁。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整个过程,我还是很为好友的表现感佩。我甚至怀疑,如果换成我自己,即使学了那么多心理学的知识和技巧,果真遇上这么糟糕的情况,又能否像好友一样妥当地处理?会不会对着孩子脱口而出“你怎么不看好”、“我们该怎么办”之类无情的责骂与攻击?
其实,不管是丢了钥匙、砸了杯子,还是考试不及格、考不上大学之类的糟糕事,根本不需要家长再去额外打骂,事件的自然后果本身,就足以构成对孩子心理上最严峻的“惩罚”。我相信,好友的女儿目睹了母亲为了自己丢钥匙的事情忙前忙后,内心的愧疚和歉意就足够她记住这个教训。这时,如果父母只是抓着孩子的失误不断责骂,那又和伊索寓言里只是训斥落水的松鼠“不小心”,而不肯拉上一把的猫头鹰有什么不同?
在新精神分析领域内,客体关系理论的代表人物比昂,提出了用“容器”的概念来比喻理想的心理咨询师。他解释说:所有来访者难以接受的情绪和感受,都可以在咨询师“容器”的作用下得到处理和转化,最终成为好的、正向的、他自己可以接受的情感,从而达到治疗的功效。
而我更相信,为人父母也应该具有这种伟大的“容器”作用。若非如此,当我们的孩子陷入焦虑不安,何必还要寻找母亲温暖的怀抱,大可自己一个人挺着就好。做父母的,天经地义就应该给予孩子“容器”的“容纳”作用,在孩子惊慌失措的时候,稳稳地“托住”他,让他可以整合自身的力量。
用更简单的话说,正是在母亲一句句温柔的“不怕”、“不怕”声的陪伴之下,我们的焦虑才得以缓和,才逐渐获得了面对这个纷繁复杂世界,处理各种大小问题的能力和信心。
遗憾的是,由于这样那样的个人限制,我们有很多父母作为“容器”的“容量”都不够。面对一个具体的现实挫折,我们自己往往比孩子更焦虑、更不安,还假借着父母的身份和名义,把这种焦虑和不安用呵斥孩子、打骂孩子的方法宣泄。结果,我们只顾着修复自己的情绪,却忘了我们才是拥有更多资源和技能的成年人,却让最不该承担焦虑的孩子承担了自己和家长双份的焦虑。
当一个家庭中,孩子不得不成为“最坚强”的那一个,那么整个家庭的结构无疑就是扭曲的。而这种情况在今天的学业问题中最为常见。我们的家长在竞争激烈的社会生活中受到了太多的挫败和打击,就把这些焦虑带回家中,转而把改变现实处境的期望硬生生地强加在孩子头上,希望孩子可以代替自己在各种竞争中披荆斩棘、奋勇向前。一旦孩子失利,就把自己不能接受的挫败和痛苦,一股脑儿倒在孩子的“容器”之中。
曾问过一个连续两届高考失利的学生:每次当你面对落榜的现实时,你是怎样度过那艰难的日子的?当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那些一同落榜的难兄难弟。而我,则实在问不出“在整件事情上你的父母对你起到了什么作用”的常规问题。
孩子天生都是爱父母的,都愿意尽其心力地帮助父母。
有个朋友跟我讲过,在他12岁那年要做一个小手术。在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在长长的医院走廊上,他的妈妈含着眼泪对他说:“孩子,你可别怕疼啊!你要是喊疼,妈妈就会急得从这医院的楼上跳下去啊!”所以,一直到出院,他都没有喊过一声疼。可是,20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会常常觉得伤口处,不停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