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为“讽刺北大”动怒
我认为作者的写作动机中肯定有讽刺北大的成分,这甚至是让出版社高兴的一个亮点:拿北大说事,让读者争议,这该多有卖点啊。但是作为事件的旁观者,我认为可悲的事情就在这里——无论是写书的、出书的、被写的,还有阅读者和看热闹的,都往这个方向想。其实这样,就把知识分子的精神水平,等同于热议某某女歌星要生孩子,或者又和哪个男人传出绯闻之类的“追星族”了。
一个人写作,为什么写是一回事,而写出来的效果是另外一回事。这种不一致往往被人们严重忽视了。当然,也被《风雅颂》的作者、“被写的”北大师生们、出版社、读者、看热闹的人们忽视了。这种精神的表面化很像围观——国人向来喜欢围观而不去多想一下是否值得围观。
文学有指桑骂槐的传统,就像官府有文字狱的传统一样。如果写作者只想讽刺,那他笔下的文字肯定只有一时的价值;如果阅读者只听到了讽刺,那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认识水准、欣赏水平、想象力和理解力都有限。我们的作家、评论家几乎不思考这个问题。小说家们似乎只会讲故事或者模仿人家怎么讲故事,而评论家基本上只会就事论事——在这两种情形中,都缺乏具有“思考本质”的想象力。
要把阎连科讽刺北大与他小说中的纯粹文学特性区分开来。阎连科在一次访谈中说,他喜欢读莫言和余华的作品,是因为他无论如何也学不来这两人的文字风格。要看阎连科的作品是否成功,首先要看他是否有属于自己的鲜明的文字特性,也就是品他作品的味道,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独有的精神气质一样。就此而言,阎连科的《风雅颂》和他的其他作品一样,是有自己的语言特色的,我指的是“荒诞特色”。如,他小说中的对话一律都用间接引语,把真正在场的对话和当时心里所想混淆起来,似乎完全不分彼此,使叙述者的身份混乱。类似“我问她(杨科质问与副校长通奸的妻子)为什么年纪那样大,反而会让你有不一样的感受呢?”这样的句子,会使我们觉得,“我”以轻飘飘的口吻陈述相当严重的事情,不把那个与自己切身利益密切相关的事情太当回事儿,从而烘托出作品中的“我”背后好像还有另外一个超脱的“我”——非常冷静不动声色的“我”,这正是被评论者称为“荒诞风格”的东西。或者,说他的陈述风格是“荒诞的”并不准确,因为真正荒诞的事情在于真实世界本身就是荒诞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以突然中断的方式连接起来的。
《风雅颂》
阎连科著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8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