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露天电影院
此后,每周六晚,只要不刮风下雨,单位几千兄弟都会精神抖擞地喊着口号,唱着军歌,拿着小马扎列队进入露天影院。“准备放凳子——放!坐!”随着值班干部的口令,一队队依次坐下,整齐得就像大型团体操。
兄弟们坐下后的姿态差异会很大。看那些脸上还嫩乎乎的新兵吧,正襟危坐,一语不发,腰板倍儿直,你甚至可以看到他们鼻尖上渗出的汗珠,他们可以把这样的姿势保持到电影结束。那些有着八九年军龄的士官们则潇洒多了,往往坐在队列最后,趁值班员不在,小声呼朋唤友的——反正女兵还没到来,装绅士干嘛?
老兵的“表演”往往止于女兵进场。那些从“熊猫馆”赶来的女同胞们进场后,老兵们立马变得文质彬彬起来。女兵坐下后一般很淑女,除了窃窃私语,就是爱吃点瓜子零食。可电影结束后,你又找不到任何“罪证”。
灯熄乐起,全场立即变得十分安静。一束光柱越过我们的头顶投射到前面的银幕上。画面在闪烁中显现,我们的心也随着这束光投入到了一个个故事之中:那些凄美动人、荡气回肠的爱情,那些轰轰烈烈、可歌可泣的战斗,那些气势磅礴、波澜壮阔的史诗以及那充满阴谋诡计、恩怨情仇的江湖……
兄弟们都喜欢看爱情片,偶尔有敏感镜头如接吻出现时,有的老兵还会“嗷”上一嗓子。这戏谑、起哄式的“嗷”过之后,他们的心里也许会泛起一丝苦涩、惆怅。他们是想起了远隔千山万水的女友,想起了假期里曾经的花前月下了吗。当然,跌宕起伏的情节,清新唯美的画面也会引起大家的共鸣。记得看香港电影《甜蜜蜜》,演到黎明、张曼玉饰演的男女主人公历经磨难,在异国街头邂逅时,雷鸣般的掌声就炸响了。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小马扎坐久了,腰酸背痛感觉特累。北方寒冷的冬季,看露天电影更是对意志的考验。裹在厚厚的军大衣里,我们龟缩在马扎上,从远处望去,像是一排排、一列列小小的绿色帐篷。任尔寒风呼啸,我自津津有味。时间久了,脚冻麻了,大家的间距在不知不觉中缩小,直至紧紧靠在一起。有些胆大的老兵会跺脚取暖,先是一个两个,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跺脚的行列中来,那如同万马奔腾的跺脚声往往在值班干部的一声喝令下戛然而止。
有时,露天电影放映时天还未全黑,那就只能望着影像模糊的幕布“听”电影。不久后夜色降临,电影场周围的树木、房屋渐渐融入黑暗,观赏效果才渐入佳境。
虽然,我们已完全沉浸在电影中,但大家常常还是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肩上的风在流动,而且带着香味儿,那来自女兵吧。风的上面是冰凉的星星,当冰凉的星星纷纷落下亲吻你的脸颊时,你会发觉下雨了。记得放《情书》时下起了小雨,电影里的博子正对着远方的群山呼唤,我回头望去:纷纷细雨在光柱里划着银线,一张张挂着闪烁晶亮雨滴的脸,伴随着一声声感叹唏嘘不已。
“烧片”的经历也令人难忘。当你正和电影中的人物一起喜怒哀乐时,一个匪夷所思的奇怪花朵突然跳上银幕,畸形怒放后迅速将明亮的画面吞噬;有时是一道闪电跃上银幕,将画面劈开、分割,随后陷入一片黑暗沉寂。“烧片”改变了你的观赏心理预期,切断了你的观赏过程,使你醒来、使你恼火!这时,电影队的放映员们往往手忙脚乱,气急败坏地停机、倒片、接片进行补救。值班干部则通过话筒让大家稍安毋躁……
新兵连结束后我被分到另外一个单位,新单位里有座现代化的大礼堂,自然用不着看露天电影了。但我却时常怀念那些能看见星星的夜晚。记得,那晚月冷星凉,冰凉的星星纷纷落下;那晚,兄弟们你靠我,我靠你,没有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