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圣诞礼物
直到几个月前,他还一直在学生身边,给他们讲“过去的故事”。这个圣诞节凌晨,他因肺癌晚期在医院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终年72岁。
在他一手创建的新闻与传播学院,一整代的学生、学生的学生,都叫他“老郁”,或者脱口说成“老芋头”。
一次,2005级的学生走进课堂,发现气氛有点异样,不仅座位特别挤,到了课中还有人献花、拍照、索要签名。有人神秘地说:“你知道吗?我们是老郁的关门弟子!”
事实上,一年前的这个时候,2004级学生也自以为是他的关门弟子,还特地为此举办欢送会,表演节目、献辞献花。
在2005级学生面前,老郁诚实而又颇不好意思:“每一届的学生都以为是我的关门弟子,连我自己都这么想,真的。”但是一到来年,院里去请他说,学生们都等着听您的课呢。“我这把老骨头就又出现在这里了”。
“我深深惭愧,非常对不起去年给我举行欢送会的同学们。不过放心,你们应该是我的关门弟子。”每一年他总是这样宣告退休,但不久又重新回到课堂。
老郁常为自己的江阴口音抱歉。每逢第一节课他总是先抱拳拱手:“对不起,我的普通话不太标准,还请大家多包涵。”台下随即有人嘀咕:“这是普通话吗?”
口音不妨碍他跻身学校三大“铁嘴”。他上课滔滔不绝,有时讲到兴头上还反串一把,以至于同学们不熟悉《日出》,但都记得讲着江阴话的陈白露。
“想知道陈奂生是怎么上城的吗?”眼见“80后”的学生对《陈奂生上城》不感兴趣,老郁弯着腰,把头一低,模仿老农初次进城时的窘态。等“陈奂生”买了顶新帽子,好戏就像卓别林的幽默剧一样上演了。“一个老头喜不自胜,反复摸自己的脸,传神的样子逗得大家前仰后合。”同学们至今说起“陈奂生”仍是忍不住笑。
最后一次表演时,一位留校任教的学生无意从教室外经过。他忽然意识到,“陈奂生”老了,佝偻的肩膀跟耳朵差不多高,但他的表演仍跟10年前一样投入。
在老郁坚强的外表下,隐藏着身体日渐衰弱的现实。熟悉他的同事说,他愿意给别人看“好”的那一面,其实他上完课,累得都走不下楼梯。有一次,学生们在新校区的工地上看见个“建筑工人”,坐在路边狠狠抽烟,走近一看是刚上了五节课的老院长。烟雾散尽,他才有力气爬上校车。
上课抽烟是不对的,这是老院长给老师们定的规矩。但有时烟瘾犯了,实在熬不住,他会礼貌地向学生告假:“抱歉,给我5分钟。”
5分钟后,他回到讲台。“总有人劝我戒烟。”老郁一脸严肃地说,“我们家的老鼠都是闻着烟味长大的,我要是不抽了,它们怎么办?”
老郁的热情、幽默甚至烟味儿成了学院的象征,每年的毕业典礼,学生们都等着他发言。
“物欲横流,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一字一顿地连用3个成语描述院墙外的世界。台下懵懂的学生迟疑片刻,笑作一团。在笑声中,老郁与他的学生约定:“现在,让我们彼此多看一眼吧,多看一眼,就少一眼。10年后,如果上天还挽留我这个老头,我一定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到校门口去接你们。”
老郁没能实践他的诺言。追悼会上周六举行,数百名学生从全国各地赶来为他送行。到场的许多学生都收到了一盒绑着缎带的比利时巧克力——这位圣诞节去世的老人留给学生最后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