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骥:拧巴才是生活
刚从武警工程学院毕业时,老师和领导都劝冯骥留校,可这小子说,自己最怕的就是“按部就班、陈陈相因的生活,怕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的日月轮回”。
组织上想重用他,老师们爱护他,可他却总与顺理成章的生活拧着来。他选择了最基层的班排,丢下一句话:“我要熟悉官兵。”
我知道,这股拧巴劲是这小子身上特有的。当年在工程学院,他没有电脑,写作必须到电脑房。为了在规定的时间之外更自由地写作,他每天晚上10点后从一楼爬到三楼,从窗户钻进去,然后用一个大床单把自己和电脑蒙起来写小说,以免电脑的光线反射到窗外被人发现制止。
要知道,这可是冒犯“军规”,他胆子不小啊。
2005年“韩流”、“日流”风靡全国,人家看也就看了,图个消遣,可冯骥偏要一部部拆开来研究。他发现,剧中的人物都生活在大都市豪华的背景中,男孩子像小皇帝,女孩子似小公主,与他熟悉的同学战友的生活大相径庭、天壤之别。
于是,他不服气,拧巴劲儿又上来了。他以一个极度偏僻落后的小镇为背景,反其道而行之,大写一个小乡村的小男孩的经历——长篇小说《蝴蝶飞过》。一出版,即被搜狐、腾讯网热追,点击率达300万,相当于每天有10万人在线阅读。
之后,他还上了瘾,平均每年最少要看150部电影、几十部电视连续剧,而且常常要倒回来看,要把每一个细节都解析得清清楚楚。他喜欢上网下载各网站的“牛人牛语”。他能根据一句“牛语”猜出一个人的身份,并编出他的故事。
有一次,他与同学傅强在大街上看人,他对傅强说:“看见那个背麻袋的人了吗?”应:“怎么啦?”“我可以给他编个故事。他麻袋装的是一具碎尸,尸首是强暴他女儿的凶犯。他花了70天找到这个家伙,终于宰了他。”
傅强被吓着了,问道:“怎么这么血腥呢?”他说:“军旅文学、反恐文学的魅力,正在于血与火、生与死、爱与恨,离开这三点,去写司务长买菜,连长失恋,那是平庸,是低俗。”
熟悉冯骥的人都知道,这个大老爷们儿极其敏感。有时极小的一件好事儿,他能想象成天大的大喜事儿,高兴很多天;相反,也能将很小的一件不愉快的事儿,想象成天塌地陷的大灾难,让自己很多天陷进其中不能自拔。
2006年是狗年,冯骥利用亲戚在公安局的便利条件,来到警犬基地,与警犬同吃同住同训练了二十多天,还目睹了一只英勇牺牲的警犬下葬的全过程,强烈感受到了人与动物的真挚情感。他回到家便激动地对家人说:“太稀有了,太稀有了,我认为这些狗儿值得大书特书,值得写一个长篇。”
全家人都望着他,以为他在说梦话。可他一口气写了40万字的《特警犬王》。此书网络人气超千万,销售总量几十万册,人与狗间稀有的真情,获得了广泛的共鸣。
冯骥初中同学刘寒是海军“蛙人”特战队的队员,一次探家归来,向冯骥讲述了“女蛙人”的逃生训练,即四肢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后扔进大海,让她们自求生路。冯骥听得恐怖异常,连续几天都在想象着“女蛙人”在水中挣扎着的情景,甚至梦中都在幻想着她们如何求生,乃至于醒来之后仍然喃喃自语,大有成痴之势。
接下来,他找到刘寒说:“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看看,要么我非得神经病。”于是,他兴致勃勃来到湛江军港,与“蛙人”共同生活,体会“三栖作战”的各路招数。
“好小说就是好神话。”王安忆的这句名言,被冯骥彻底地实践了。他说:“没错,古有美人鱼,今有女蛙人。不把小说写神写奇了,就没人看。”他把电脑放在连队的架子床上,人坐在小马扎上,在拧巴的环境中,书写着传奇的故事——《火蓝刀锋》一经出版,即被中影集团购买了影视版权,明年初开拍。
前几天,已经被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录取为硕士研究生的冯骥跑来找我,小心谨慎地把他即将出版的长篇小说《我“雷”了》的大样送给我,要我先看看。
我撇开样稿问他:“你上军艺已经四个月了,有什么体会?”他说:“过去叙述用三句话,现在用一句、半句、甚至,我就是留白,偏不说。”
奇怪了,明明是种叙述的“艺术”,从这个小子嘴里说出来,咋还是这么拧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