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7日
星期
思考的表情

一枚硬币的重量

本报记者 张伟

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2009-01-07    [打印] [关闭]
    一枚磨得发花的5角硬币,躺在繁华的西马路一角。10月8日,江苏省淮安市街头,匆匆忙忙的人群,是谁丢了它,又有谁会在意呢?

    中午放学,一个叫蔡卓樾的小姑娘捡起了它。当时,她扎着小短辫子,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背着个大书包,正走在回家路上。她找到了路边的交警说:“阿姨,请赶紧帮我找找失主。”讲的是普通话,态度毕恭毕敬的。

    正在执勤的女警察王虹接过这5角钱,答应了她。

    “我觉得人家小姑娘挺认真的,我既然答应了,就得认真办。”在电话里,王虹说:“总不能辜负了孩子的认真吧?”

    然后,这5角钱硬币被拍了照片,登上了淮安市公安局淮阴分局的失物招领网站。在黄色充电器、紫色雨伞、一串钥匙等失物中,“硬币招领”这几个字格外醒目。有人说,这举动“像是一脉暖流,让人内心温暖”。

    但也有人冷笑,认为这只是作秀而已:领回5角钱,成本远超它本身的价值。而且,就连王虹也相信,一定不会有人来认领它。

    在新浪的一个网上调查里,51%的人选了“理解”,也有45%的人,投票表示无法接受。而失落的5角钱静静躺在公安局失物柜里,完全不知道,网络上掀起了一场口水战。这场口水战里,裹挟着人们对一切行政执法的不信任。因为这种不信任,许多人焦躁不安,却把曾经的单纯和感动丢掉了。

    我们都曾有过那样的日子,懂得拾金不昧,知道关心别人,内心宁静简单,并不认为做一件小小的好事是无聊甚至可笑的事情。那时候,5分钱都会交给警察。

    那些在儿歌和童话里的记忆,是闪光的。就像每一个给女警察王虹送来东西的孩子一样,有时只是一个文具盒,有时只是一枝钢笔。她每次都觉得感动。

    不过,她也有不快的时候。比如,经常看见大人们捡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装进口袋。这名女警察总是快步上前阻止。她说:“我觉得拾金不昧的精神,应该再提一下。”

    是的,我们在成长,过程复杂而险恶。有人见到欺诈和虚伪,有人经受贫穷和屈辱。物欲在身边横流,不公有时候肆虐。也许,世事过早磨去我们的幻想,并用麻木和敏感包裹了我们的心肠,刻意把单纯和美好的东西深藏起来。

    我们对路上的一枚硬币视而不见,匆忙赶路。我们也不相信对5角钱的招领,是出于承诺和职责而不是为了作秀。我们更在意自己的得失,而不再关心他人的喜悲。

    5角钱,一件小事,多么容易被汹涌的信息湮没。但它分量很重,无法躲避。那个认真的孩子,和那个认真的女警察,她们身上有许多人早已忘怀的东西,不仅让人惭愧,也让人感动。

    然而,迫于舆论压力,淮阴分局“请示了领导”后,删除了这条招领信息。就像一个美好的童话故事,最后消亡在成年人的世界里。

    因此,对这枚有些生锈的硬币,必须郑重声明我们的珍视,即使被认为小题大做,也在所不惜。

    因为我们坚信,存在着无法用金钱衡量的精神价值,它不论贵贱,都代表这个社会对“美好”的追逐和赞赏。这种精神早就存在,但日益式微。

    我们坚信,再微小的善行都不可轻视,不贪便宜、拾金不昧这些小的举动里,蕴藏着巨大的向善力量。当“利害”而不是“对错”日益成为我们判断事物的标准,看似微小的善行尤其可贵,它应当被鼓励、被弘扬,而不应该被兜头浇下冷水。

    最起码,我们该给那些还没长大、愿意相信的孩子,保留一个单纯的世界。

    这并不只关乎5角钱,一枚硬币,这关乎我们每个人心里,是否还有善意留存。我们已经丢掉了很多东西,但我们不能随波逐流。就像汹涌人流中的六年级学生蔡卓樾一样,她停下脚步,弯腰捡起这枚硬币,并想把它还给丢失它的人。

    那一刻,仿佛那个纯真的年代又回来了,或者,它根本就还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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