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故乡的篱笆墙与炊烟,是你不变的情感支柱
投资"情感"
风光得很。在证券公司工作,年终分红就有十几万。在北京东四环贷款买了一套百来万的精装房。去他家,得经过三道关:小区门口有保安,楼门口要输密码,到家门口得按门铃。他透过防盗门的猫眼看清楚了,才放你进。
仇富的人多了去了,不小心点儿怎么行?
只有一件事,叫他有点儿烦,村里找他的电话渐渐多起来,婚丧嫁娶,各类通知随时送达。话说得客气:“请你回来玩一趟啊。”心比比干多一窍的他,一听便明白弦外之音,血缘近的,寄个三百五百的回去;远的,便不理会了。
可枝枝蔓蔓似乎没完没了。一天,他接到了爹打来的电话,说村里要修一条路,挨家挨户集资,鉴于他家“有钱”,得多捐点儿——“3000元”。
“干吗答应?”他一时间气冲脑门,“往后,这些事尽量少掺和。”
后来,他跟爹细细分析,将来,我肯定不会回老家发展,酒席也不会在乡里办。既如此,所有的“人情”都没必要送,送了也回不来。多年的都市生活,叫他变成了“经济人”。不能增值的“投资”,赶紧终止吧。
可他到底是大地的儿子呀,骨子里的那分情,哪怕只残留了几厘几分,也足以惊人。一天,他下班回家,忽然发现门口多了一个人:小青年,一身牛仔,鼓鼓囊囊的行李包。
“表哥。”小青年喊。
天,他们又把我的地址给了别人?定睛一看,是小表弟王浩。往昔的一幕幕涌上来:他读小学三年级时,小表弟才出生,小粉团儿一个,肉嘟嘟的小手小脚,真是爱死人。他抱过王浩,教他牙牙学语,扶他蹒跚走路……少年的很大一部分乐趣,与这小表弟有关。
他不轻易留人住宿的,但这一晚,让小表弟在家里安顿下来。
王浩此行,是想来北京找份工作,大学生就业难。“这……”他皱皱眉头,还是把想说的话噎下去了。
果然,生活中凭空多了许多麻烦,洗衣、做饭、收拾房间,他笨笨拙拙地照顾起另一个人。表弟人生地不熟,哪个人才市场都找不到,他只得说,得,我带你去吧。奖金本来打算奖励自己一台大液晶彩电,不得不变成全聚德的烤鸭、鸟巢和国家大剧院的门票……
3个月后,小表弟决定回家。临行前郑重地说“感谢”。
“别客气。”他由衷地说。问心无愧了。
“可我还有一个请求……”80后眨着眼睛,“你能不能借我两万块钱?我想自己创业,开个小店。”
两万块钱不多,姨父姨母下岗多年,支援一下也应该。但要说“完全不犹豫”,纯属假话。时值上证综指5000点,人人都说“年内见到8000”,放金融市场上,没准带来三四万的回报。借给穷表弟?血本无归的可能性相当大。
到底还是“慷慨解囊”了。人的情感就这么有杀伤力,在亲人恳求的眼神面前,再理性的思维都得土崩瓦解,哪怕你毕业于最著名的商学院。你说奇怪不奇怪?
其他的投资都还顺利。股市哼着歌儿向6000点狂奔,年终分红估计超过去年……他头脑一热,又买了一套房。
不幸就在这时候,猝然降临。
6124,触摸了高点后,股市开始俯卧撑。到2008年夏天,他手中的PP,全部腰斩。公司旋即宣布了减薪计划。两套房子的月供,压得房奴的牙咯咯响。房产价值也在缩水,即使降价10万元“含泪大斩仓”,也没下家儿。
他是怀着郁闷的心情回的老家。从风光无限的宠儿忽然变成了“金融危机中的失败者”,再不散散心就要疯掉了。
叫他意外的是,村里人并没有因为他身家缩水换一副尊容,到哪里,哪里都有热饭热菜相迎。一同“上桌”的还有热乎乎的话:“股票赔了莫着急,总还是要涨起来的。”“咱农村人比他们城里人有优势,不管股市发不发钱,你老爹的一亩三分地总还在。”
还有不少人,找着由头往他手里塞银子:“大侄子,啥时候办喜事啊?”
而小姨家更是东挪西凑地还了两万块钱:“说来是小姨要感激你了,你那么忙,还抽出时间陪王浩玩。城里不好呆,到姨这里来,这个彩票店,还是借你的钱开的呢。凭你表弟的才干和头脑,把小店搞红火还不是小意思……”
那些钞票,皱皱巴巴的,不知道被摩挲了多少回。一张张接过,他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些真挚的细节,温暖了他颓丧的心。是啊,人啊,魔鬼可以消灭他,但打不垮他。
有什么好畏惧的?风暴再大,身后始终站着一群人,被社会故意遗忘、视作最草根、最底层的一群人,他们的力量是无声而强大的。你给他一斤枣,他还你一袋山核桃;你给他一分好,他一辈子都记得,巴心巴肺地来还。
时代的河流这么湍急,金融危机席卷全球,每个人都是暴风雪里渺小的个体,唯有故乡的篱笆墙与炊烟,是不变的支柱。
任何投资,股票、基金、黄金……都有倾家荡产的风险,唯有对情感的付出,会得到实实在在、真心真意的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