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它仍然介入我们的生活
这种情形,显示出当今北京话剧舞台的基本格局。一组关于2008年话剧市场的数字颇能说明一些问题——据媒体报道,这一年,北京排演小剧场话剧148部,演出近2000场;而大剧场全年演出不过300场,大约80个剧目。
上述数字中,国有院团所占比重如何,并没有具体数字被披露,但实际上,人们心里很清楚,其所占比重应该很小。近年来,国有院团的创作一直在走下坡路,创造力日渐薄弱,原创作品很少,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虽然国有院团占据着绝大部分公共资源,但每年都只有很少的几部作品面世,与其地位很不匹配。2008年,国家话剧院推出4个原创作品,即《明》、《天朝1900》、《霸王歌行》和表现汶川大地震的《坚守》,今年据说只有为新中国成立60周年创作的新戏《这是最后的斗争》(暂名),另有一部小剧场话剧《灵魂之夜》,还不知是否为原创作品。北京人艺2008年创作了以抗震救灾为内容的话剧《生·活》,还上演了邹静之的新戏《莲花》,此外只有复排老戏或引进外国戏。今年新年伊始,有万方的《关系》上演,据说,上半年还将推出著名剧作家郭启宏的历史题材新戏《至交》,另外,刘恒为新中国成立60周年创作的新戏也已列入计划。
但也仅此而已。如果仅仅依靠国有院团,可以肯定,人们每年能够看到的话剧将非常有限。而上述那一串统计数据又从另一个角度表明,很显然,当下的话剧舞台,已经不再由国有院团唱主角,而是近年新兴的民间剧社在唱主角。考虑到这个新因素,我们似乎没有理由再抱怨话剧原创作品的稀少了,因为,几乎所有的民间剧社都在演出自己的原创作品。他们不像国有院团那样拥有多年的积累,但是却显示出来自民间的旺盛的创作热情和创作实力。
当下,民间剧社是戏剧中最活跃、最具有革命性的力量。他们总是在自己的创造中用一种新方式观察、认识这个世界,并表达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新看法。这种离经叛道的艺术冲动,人们在孟京辉和牟森等人的经历中看到过,也在张广天的戏剧中看到过。之前,人们习惯于把这样的戏剧叫作“实验戏剧”或“先锋戏剧”,现在看来,这样称呼新一代戏剧人的创作也许并不准确。如果说孟京辉直到《恋爱的犀牛》才意识到观众对于戏剧是如何重要,才认真思考观众与戏剧的关系,那么,迫于现实的压力,眼下民间剧社的年轻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观众的趣味,知道观众来剧场想看什么,他们的精神负担最少,也少了大话和说教。他们是快乐的,他们的戏剧也充满了快乐的旋律。这究竟是好是坏是祸是福,现在还很难说。但是,他们的许多作品确实体现了这样的特点,甚至生活中的痛苦也用了快乐的方式来表现,这固然不是因为他们达观,而是他们的记忆中删除了历史和社会这两个维度与自身的联系,变成了一种单纯的游戏和盲目的快乐。
自然,民间剧社雨后春笋般的生长以及新一代戏剧人及其作品的大量涌现,就目前来看,主要还是数量上的,这种数量优势,不仅繁荣活跃了话剧演出市场,甚至创造了一种新的戏剧形态,培养了新一代观众群体——这一代青年白领中有一大批这种新戏剧的拥护者。
眼下正在国家大剧院进行10周年巡演的《恋爱的犀牛》,就是这种新戏剧的开先河之作。这种新戏剧,专注于个人的快乐和痛苦,很少探寻其中所蕴涵的社会和历史的原因。就题材而言,更多地表现青年男女之间的恋情。即使是被重新讲述的历史故事,也多选择这方面的内容。其戏剧形态,更多地表现为“综艺”性质,即朗诵加吟唱式,人们可以从《恋爱的犀牛》中发现这种形态最初的样子。他们扬弃了传统的戏剧性,戏剧矛盾、戏剧冲突、戏剧场面、戏剧结构,叙事的起承转合——所有这些我们通过曹禺、老舍、田汉、郭沫若所认识的“话剧的标志”,都变得模糊起来,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这种新戏剧,往往从游戏性入手,以个人的或集体的“独白”加朗诵代替角色之间的对话,再穿插一些由情绪和场景构成的诗意的片段,目前话剧舞台上相当多的作品都采取这样的表达方式。人物性格或对话,曾经是戏剧矛盾、戏剧冲突得以发展的动力,现在则让位于戏剧人主动的安排,或者根本就没有个性化的人物,人物在此间常常只是个表现性的符号。所以有人批评这种新戏剧,认为它根本就不是话剧。
是话剧也好,不是话剧也好,总之,它在当前话剧舞台上唱的是主角,是观众消费的主流,而且呈现出良好的上升势头。《操场》的上演应该是个重要标志。如果说,在此之前,民间剧社中多为社会上热爱戏剧的年轻人,那么,随着《操场》的上演,刘恒、邹静之以及万方这样一些在社会上很有影响的著名作家、剧作家也开始加入到民间剧社的队伍中来了。他们的加入,使得民间剧社有可能获得更高的评价和期待。至于,未来的话剧将演变为怎样的一种形态,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它,话剧,仍然介入我们的生活,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