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倒掉 国学活着
读过李辉的很多著述,他对当代文化史的梳理和研究,可谓自成一家。初见李辉对文怀沙的质疑,并未感到特别诧异,因为努力呈现当代文化史的真相,一直是李辉的工作。只是通过大众传媒,如此针尖对麦芒地质疑一个文化老人,在文化界并不多见,所以它引起任何震动都是可能的。然而,因李辉的质疑,很多人便借势攻击起了国学,看着一些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误解,反倒明白了“国学大师”能唬人的原因。
文怀沙不是什么“国学大师”,这在研究传统文化的学术界,应当属于一个常识。然而这个常识多年来,与媒体和公众基本是隔绝的,这不仅表明学术话语与公众话语的隔绝,也表明学术界的好好先生太多。这并不是传统文化的悲哀,而是当今知识界的一个普遍现象。很多人把此归罪于国学的流毒,认为儒家塑造的就是温良恭俭让的好好先生,这其实是对儒家最大的误解。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这是《中庸》的一个核心价值观。诚就是真实,而寻求真实,是做人的法则。舍弃真实,或用任何先入为主的观念来遮蔽真实,就是违背了天道。从这个观点看,儒家无疑是赞同一切探求真实与真相的举动的。
孔子是非常厌恶好好先生的,他专门给这种人取了个名字,叫“乡愿”。所谓乡愿,就是一乡之中谁也不得罪的好好先生,唯唯诺诺,左右逢源。孔子认为这种人为“德之贼也”,是德行的祸害。孔子轻蔑地说道:有一种人从我门前走过,不进我的房间,我丝毫不会感到遗憾,那就是乡愿。孟子也讨厌这种八面玲珑、四处讨好的乡愿。孔子与孟子之所以如此反感乡愿,是因为儒家强调的“为士之道”,张扬的就是知识分子的独立意识与批判精神,而不是委曲求全的“妾妇之道”。如今的知识界,却成了乡愿的豢养地。孔子曾明确说,遇到这些所谓的“谦谦君子”,他宁愿和狂狷之士打交道,因为“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要是学界没有这么多的乡愿,“国学大师”的帽子也绝不会满天飞,因为太多的人在真相面前选择的是退却。
有人认为李辉的质疑属于特立独行之举,与中国传统文化格格不入,这恰恰错了。我们常以为“特立独行”这一观念源于西方文化,其实这是儒家思想评判人事的一个重要标准。“特立独行”四字,出自唐代大儒韩愈的《伯夷颂》。韩愈通过伯夷叔齐,批判的就是当年的学者,他说那个时代的学者,有一家反对,能力行不惑的人已很少了;至于一国一州的人都反对他,能力行不惑的,天下恐怕已没有这种人了。所以韩愈极力彰显伯夷之道,呼唤的正是学者的独立人格与批判意识。
之所以谈及儒家的这些观念,无非是担心有人因此误读了传统文化,更担心有人把李辉的质疑看作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清算。李辉多年来与文化老人打交道,他对传统文化应该是充满敬意的,相信这也是他质疑的理由之一。如果我们对“国学”多一分修养,对“国学大师”误会和错认就会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