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亿万村民看病
3月5日，全国人大代表、石家庄市原市长冀纯堂（中）在参加河北代表团的全体会议。去年，冀纯堂因为三鹿奶粉事件问责而辞职，但全国人大代表资格仍然得以保留。当日，河北代表团全体会议后，河北省常务副省长付志方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三鹿事件发生后，河北省采取多项严厉措施，加强食品安全监管，并将责任明确落实到市县两级政府。
本报记者 陈剑摄
“一个乡村医生干了20多年，得到的补贴不超过100元，都不足以弥补他看病人费的鞋钱。那个老村医跟我说话的时候，流着泪。”全国政协医卫组委员迟宝荣在发言中不禁动了感情。
这是迟宝荣在宁夏调研时无法忘怀的一幕。作为吉林大学医学部学位委员会主任，迟宝荣深知，农村没有合格的医生，农民看病都是纸上谈兵。为了取得更多一手材料，她调研了宁夏、吉林、北京、上海等地的乡镇社区，结果更加深了她的担忧。
“乡村医生普遍存在学历低、职称低、年龄高、专业少的问题。”迟宝荣说，即便是在上海这样富庶的大城市，乡村医生有职业资格者也不过32％；在宁夏，一半还是过去的赤脚医生。一些乡镇百里之内没有一个有学历的医技人员。上述老村医给乡亲们看了20年的病，凭的竟是多年前在县卫校三个月的培训。
“修了医院盖了房，进了机器买了床，看病没有好大夫，农民白白等一场。”有人这样向迟宝荣反映当前农村的医疗状况。她把这句话写到了自己的提案里。“初诊的医疗条件，初诊医生的水平，直接影响群众有效救治的医疗质量啊。”
无独有偶。医卫组另一位委员、沈阳何氏眼科医院院长何伟也把提案的主题放在了乡村医生上。他用三个月时间走访了辽宁16个县，发现村卫生室大都“家庭化”了。“在村里看病抓药基本上成了家传的，老子是当年的赤脚医生，现在儿子接了衣钵。”另外，农村医疗质量根本处于失控状态，没有一个监督体系存在，风险极大。
委员们的感觉没有错。2月27日，卫生部公布第四次国家卫生服务调查结果。结果显示，在乡镇卫生技术人员中，中专及以下学历的人员比例达到63％，村级卫生组织中这一比例高达90％，其中1／3村医没有学历。这是对全国31个省（区、市）56400住户近20万人的访谈所得。
“近几年，基层卫生机构的基础设施建设进展明显，但最为突出的问题是人才队伍和医疗服务质量。”卫生部卫生统计信息中心主任饶克勤告诉记者，人才下不去，也留不住，没有真正形成为农村基层培养适宜人才的有效途径。“我总结了一下，农村看病搞了个万能模式，叫做‘三素一汤’：维生素、抗生素、激素加上吊水。不管农民来看什么病，医生都来这一套。”
他的证据除了自己经历外，还有数据上的支持：调查发现，基层卫生机构用药还存在不合理现象，乡村两级处方中抗生素的使用比例分别达到了62％和65％，远远高于发展中国家水平45％~50％。“你说，农村的医疗质量能高吗？”饶克勤问了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农村为什么缺医如此严重？北京大学教授周其仁曾经给出一个非常学术的解释：“农民总是缺医少药，恰与传统农业的落后与农民的贫困同源。以常识来想一想吧：那么小小的村庄，怎么可能养得起高度依赖分工的现代医学和医生服务体系？”
斯言或许不错，但却不能让人满足。在迟宝荣们看来，不管经济学的理论如何，农民兄弟的需要却是客观存在的，也是不能够漠视的，况且，从技术上考虑问题或许对问题的解决更有帮助。迟宝荣说，待遇差、环境差、前景差，决定了乡村下不去医生，也留不住医生。“只有那些‘老村苗’，走不动了才不得不扎在那里。”
一个当了六年村医的小伙子给记者作了这样的假设：如果两个同时毕业的学生，一个开村卫生室，一个去医院，50岁时，他们的差别是很明显的——不仅仅技术不可同日而语，收入、地位、财富也会有天壤之别，恐怕连孩子穿的衣服都没法比。那么，选什么不选什么不是很明白么？
在饶克勤看来，乡村缺少医生和现在医生的培养模式相关，五年八年的大本、研究生，毕业出来眼睛就长到头顶上了——一心只想去大城市三甲医院，谁还会看一眼农村。“当然了，这不是一个道德问题。如果没有很好的激励机制，我们没有理由要求他们下基层。”再说，他们下基层也未必能管事儿。
卫生主管部门不是不知道情况，也不是没有采取措施。卫生部开展“万名医生下乡”活动，初衷很好，城里医生下乡送技术、送知识，只是实际上有些时候不免流于形式。“你要考博士了，就派你去下乡，但并没有真正下去，报了个到就回家复习了；或者你最近买了新房要装修，你就去下乡充数，‘下乡’结束，房子也装修好了。”迟宝荣说，这些虽然是少数，但也可以说明一些状况。
此外，委员们还提到，《执业医师法》于2011年就要实行了，但是有80万名村医注定拿不到资格，那么到时候他们继续行医就是非法，而如果取消了他们的资格，谁又能来代替他们呢？
针对这林林总总的难题，何伟的建议是，明确农村基础医疗单位的职能。既然农村医疗单位从业人员的职业技能是有限的，也是短时间内很难改变的，那么就明确他们的职能是基础保健宣传、基本疾病的筛查和简单治疗。
迟宝荣提了四条：一是建立基层卫生技术人员继续教育培训机构，财政上给予支持基层医护人员定期到上级医院培训专业知识，提高临床技能，提高医疗质量，增加群众对基层医生诚信度。
二是改善医疗环境，对基层卫生技术人员给予优惠政策，制定统一行业执业规范，促进农村卫生技术人员的合理流动。
三是医学院校培养合格医生而不是医学毕业生，本科生毕业后应有一年专业培训，取得执业医师证后再行分配。招收医学大中专毕业生充实基层卫生技术队伍，实行定向培养，学有所成回原地工作。
四是医学学制要根据中国国情而定，我国有9亿农民应加强5年本科教育，补充三年大中专医学制，以加强补充农村乡镇社区医疗卫生服务的要求。
本报北京3月6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