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成了外国建筑师的实验场?
MAD在贵阳郊区设计的CBD建筑方案。
花溪CBD的建筑设计图发布后,这些奇形怪状的大楼图片很快就从建筑专业网站流传到一些博客和综合论坛上。
有人表示“很喜欢”,“建筑不一定非要方方正正的”,但反对和质疑之声也铺天盖地而来。
在大部分发表评论的网友看来,这些仿生、科幻的建筑物集中在一起,好像是“群魔乱舞”、“海洋生物的舞台”、“魔幻现实主义宫殿”、“外星人的住所”。不明就里的网友以为是政府出面组织了这次“实验”,纷纷将矛头对准了“政绩工程”。
“我们花溪是真山真水,不要以整容的借口来毁容。坚决抗议!”一位贵阳网友说。
“看不出这些建筑物‘与自然的融合’,只觉得这么夸张怪异的大楼如果真的在梯田上建成,只会毁了花溪的原生态景观。”另一位贵阳市民说。
一位网友说,“越是这种造型非常规的建筑越烧钱……不知是外国事务所只能设计出这种华丽有余、厚重不足的东西,还是因为中国的东家们只欣赏这种东西?”
贵阳网友Mr.OK说:“那些在他国有想法却无处实现的建筑师终于有了机会,把中国当作了最大的实验场,居然地处西南偏僻之地的花溪都被盯上了。当真中国就不差钱?”
为什么跨国公司要跑到花溪去办公?
即便是在建筑专业论坛上,这组建筑设计图也被认为“过于疯狂”。
“一定要搞得语不惊人死不休吗?”有人质问。
“东拼西凑全球火花,合拢正好一堆垃圾。”一位叫“多立克”的网友形容道。
网友石开批评说,“那么多农田已经说明了当地的经济结构,你往上放啥CBD呢?一边说芝加哥不应成为未来城市的偶像,一边在梯田上放芝加哥的碎片?放错了地方的建筑多是城市的肿瘤。”
上海同为建筑设计有限公司副总、建筑师越剑说,从这组设计图中可以看出,参与设计的建筑师们对花溪并不了解,3天时间不足以让他们理解当地的文化。
这位贵阳籍的建筑师说,最基本的一点,穿越贵阳城区的南明河上游就在花溪,在上风上水的地方做这样大尺度的东西是对环境的破坏,花溪的生态环境根本就容不下这么巨大的建筑群。
“这些外国建筑师可能之前连贵州都没听说过,通过MAD有一个机会来到这里,待了3天,做出来的设计怎么能融入既有的建筑群落和社会习惯呢?”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建筑学硕士常珏(化名)说。
常珏说,名单中有许多都是由于观念过于新潮前卫,在本国无法实现理想的建筑师。他们最关注的问题是表达自己、推行新的建筑理念和设计方法,而不是细心体察当地的地域文化。
“一个建筑建在什么地方,应该是有唯一性的。可这些建筑就好像飞碟一样突然降落下来,完全是凭空植入的,没有根。这些设计脱离了建筑的功能意义,超乎常人的认知,而更倾向于艺术行为。”越剑说,“但艺术是私人的,建筑是公众的,这种超现代的生活方式不适合当下的国情。”
一些业内人士指出,越是造型怪异、扭曲的建筑,造价越高昂而不实用,后续维护费用还高得离谱儿,这“背离了建筑学本身的伦理道德”。
常珏还批评“没有一个建筑是强调节能的”。他说,这样做的后果是,即使后期使用技术手段来做补救,节能的效果也不会比在最初就把它纳入考虑范围更好。
还有人指出,在贵阳的郊区建造CBD简直是“异想天开”。
对于建设CBD的城市应该具备什么条件,一种说法是:足够的国际影响力;足够的经济实力,国内生产总值超过1000亿元;城市基础设施完备;处于资金流、信息流和物流的核心位置;聚集了各个方面的人才。仔细比对这些条件,这个西部欠发达省份的省会城市几乎无一符合。
在北京工作的贵阳籍建筑师汪剑柃说,CBD不是修几栋楼就可以一厢情愿搞成的,筑了“巢”也未必能引来“凤”。交通、物流、通讯等配套的基础设施建设跟不跟得上,区域经济、信息、人力资源等有没有优势和辐射力,这些都需要提前规划和考察。
“你总要给跨国公司足够的理由,为什么老外非要跑到花溪去办公?”汪剑柃说。
观念在图纸上显示,已是一种实现
对于同行的批评,MAD建筑事务所并未在论坛上正面回应,“我们只是提供信息和我们自己的观点”。
发言人陈小姐说,MAD对于批评的态度是开放的,这个实验本身就欢迎更多的人参与探讨和研究。网上论坛上的言论不能当成建筑评论来看,有些人的言论方式“非常个人化和情绪化”。
在接受采访时,陈小姐更乐于表述MAD在建筑上的理念,而对与开发商接触的细节却避而不谈。
她用“理解状态不同”来回应“这些建筑与当地环境格格不入”的批评,“要有新的尝试,否则你永远不知道更多的可能性”。她澄清说,“我们不是3天就把设计拿出来了。前期做了很多准备,在当地考察、跟业主见面、开研讨会后,历经半年才公布最后的方案。态度是认真严谨的。”
关于花溪是否适合建CBD的质疑,陈小姐说,“我们的设计中也提出了我们的思考,包括对在这里建CBD的思考。”
“项目名称代表了开发商的一种期望,我们也给它增加了自己的设计理想,给城市中即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种想象。”她说。
作为建筑师,难道真的只将自己的设计作为一个实验,停留在纸上吗?陈小姐说,“我们想表达的观念在图纸上显示出来,这已经是一种实现了。”
也正因为只是一个实验,所以环保节能和后期维护成本问题还没有提到日程上,但陈小姐说,很多设计都在探讨用新的方式来实现环保节能。
那么,业主对设计方案是否满意?陈小姐说,“你不如直接问业主。我的工作是对我们自身的态度进行梳理和表达。”
中国成了寻求广告效应的业主和先锋建筑师共同的实验场
花溪CBD方案让众多网友联想到了早前央视新楼、国家大剧院和国家体育场引发的争议。在这些地标性建筑招投标中,本土人才全军覆没。
当真如MAD所说,今天的中国已经成了全世界的城市实验室了吗?我们应该以开放的心态来拥抱外国建筑师在中国的创作热情吗?
建筑师越剑说,能够请来10多名国际建筑师,让建筑业界关注贵阳,说明开发商有前瞻性、有远见,即便是为“炒作”和造势也有积极意义。但是这样的研讨活动,为什么不增加国内外建筑师的对话?由国际前沿理念和本土观念相碰撞,从学术角度来说,不是更有价值吗?他为业界内这种“外来的和尚好念经”的倾向感到担心。
常珏说,外国建筑师确实整体实力比绝大多数国内建筑师要更为成熟和专业。对洋设计的崇拜是正常的,是进步的动力和方向。事实上,外国建筑事务所在中国设计了大量高质量、但并不大胆突出的建筑,受到瞩目的只是一小部分先锋建筑师。他们的作品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符合国情,其更多的意义在于建筑学本身的研究和理论上的探讨。
“国外很明白实验建筑和建造建筑的区别。比如央视新楼的设计者库哈斯即便在他自己的国家也是鲜有作品真正实现的。”常珏说,但由于这些建筑师本来就习惯与媒体进行良性互动,在中国,媒体的过度关注使他们的设计有了额外的价值,导致越来越多的客户愿意投资在他们身上来换取注意力。
“一方面,中国有大量的‘热钱’来支持他们,新的‘热钱’需要足够吸引眼球的建筑来树立地位和影响力。另一方面,这些新的建筑使先锋建筑师们实现了理想。随着二线城市的开发,先锋建筑师的追随者会越来越多。”常珏说。
常珏认为,媒体对建筑的评介往往是漂亮的图片配以简单的文字,这使越奇怪、越夸张的建筑越容易获得更多的媒体曝光,有奇思异想的建筑师往往占得先机。
“先锋建筑师目前是中国媒体的热点,是民众口诛笔伐的对象。花一笔不大的钱,做点有争议的作品,无论好坏,只要吸引眼球,就已经成功了。地块和项目得到了关注,随后的开发和销售就自然容易了。”
“所以应该说,中国成了寻求广告效应的业主和国外先锋建筑师共同的实验场。”常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