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思想:致胜之魂
林先生祖籍福建,投身海军半世纪之久,曾任台湾海军中将。他在书中,以专业的眼光、详实的资料、中肯的分析,给我们展现了100多年前那场惨烈的海战以及带给我们的启示。读林先生的书,那场海战几乎立体地再现在我们的面前。
1894年9月17日,中国黄海爆发了世界上第一场铁甲舰船之间的大炮战——大清帝国北洋水师对日本海军。这场本来势均力敌甚至北洋水师略占优势的海战,结果却在5个小时之内,以北洋水师的彻底惨败而收场。
这场海战给中华民族的近代史留下了永远的耻辱和伤痛。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大清帝国斯文扫地,威仪不再。洋务派痛定思痛,兴实业,办工厂,买装备,整兵制,历数十年之久。这场轰轰烈烈的洋务运动给颜面尽失的大清帝国打了一针“强心剂”,也给了帝国一线存活的希望。然而,黄海一役不仅毁掉了北洋水师的主力铁甲战舰,更是毁掉了大清帝国数十年洋务运动的成果,毁掉了帝国的尊严、自信和存活下去的勇气。
这是历史之痛,民族之痛,军人之痛!
凡100多年来,有N多的学人专家、巨匠鸿儒反思过这场可悲的战争,找出了许多的原因。有人说,是炮管上晾着的大裤衩,有人说是老佛爷办寿的颐和园,有人说是无良军火商的劣质炮弹,有人说是妓女、间谍的叛国卖密,还有人说是指挥官的愚蠢蒙昧,等等。
游走在这段历史中,我也似有所悟:北洋水师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军事指导思想的时代错位。
林濂藩先生《中日甲午海战百年祭》一书对北洋水师之败描述为“战略失策、战力落后、战术失误”。具体表现为:对海军本身的建设目标并没有深入的思考,把建设海军当作大清国门面、仪仗的成分居多;对海军成军之后的建设没有详细的计划,没有针对敌人的预先应对之策;缺乏应有的远见,任人唯亲,门派争斗等不良风气深入体制;具体作战时,指挥混乱,政出多门……
从当日的战况看,北洋水师的指挥显得相当混乱笨拙。开始,北洋水师舰队以双纵队阵前进,见日舰鱼贯逼来,下令改为“犄角雁行阵”迎进,并由原来8节航速改为6节航速,采取“等待攻击”的方式。
如果说此种改变阵形的迎敌对策是正确的,那么降低航速的做法实在是愚蠢得不可救药。然而,更为不可思议的是,正在北洋水师的指挥者集中精力指挥迎战的时候,一个具有一定指挥权的外国人泰莱却擅自让信号兵打出舰队转向45度的信号。虽然,这个莫明其妙的指挥动作被很快停止了,但北洋舰队已经完全失去了优势。
这些莫明其妙的情况均源自落后陈旧混乱无序的军事指挥思想,结果是让北洋水师败得理由充分。这一点,连日本人都看得很清楚。
战前,日本海军总司令伊东祐亨写给丁汝昌一封劝降信,说:“清国海陆二军连战皆北之因,苟使虚心平气以察之,不难立睹其尤。”“非君相一己之罪,盖其墨守常经,不谙通变所由致也。”这位北洋水师的对手,把中国军队的失败,归结于“墨守常经,不谙通变”,一下子就点到了要害处。
战后,李鸿章在日本马关的春帆楼和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会谈。伊藤在发言中说:“十年前,我在津时与中堂谈及,何至今一无变更。”李鸿章听后,无可奈何地回答:“我国之事,囿于旧俗,未能如愿以偿……贵国兵将,悉照新法,训练甚精,各项政治,日新月盛。此次,本大臣进京,与士大夫谈论,亦有深知心宜改变,方能自立者。”
其实,从北洋重臣李鸿章的口气中,我们能感受到他已经有所察觉,但是却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制度体制的腐朽乏力,思想观念的陈旧落后,文化习惯的媚俗低劣已积重难返、深入骨髓,李中堂也回天乏力。
器物的变革,可能只需要吃点苦、受点累、流点汗,或者花上大把的银子就可以实现;操纵器物的技术,也可以通过艰苦的训练而获得。可是思想、文化特质和社会习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然而却无处不在的东西,其变革总是那样的困难、缓慢、痛苦,往前走一步都可能会流血甚至牺牲。
思想的变革是缓慢的,军事思想的创新是渐进的。然而,军事思想永远是未来战争的致胜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