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助人为乐成为一种惯性
要不要给“热心”定个限度
■禾禾
琪琪从学校毕业不久,在单位一直谨小慎微,努力做个乖巧的新人。
以她过去的经验,快速融入一个全新的集体,最重要、最快捷的便是热情、热心,乐于助人。
于是,同事杨姐嘀咕一句洗面奶用完了,琪琪就热心地问是什么牌子,“啊,那牌子的专卖店,我家楼下就有,等着我下班给你带。”
同事小王夸了一句琪琪烫的头发好看,琪琪便拉住小王的手说:“真的吗?你觉得好,我带你去。”这天下班以后琪琪又主动献给了小王———她陪着小王把头发做完。
琪琪的乐于助人在单位传为佳话,正如她所想,同事们谈到她,都交口称赞,夸她懂事,说她是个热心肠。
然而“好人”之名在外,琪琪越发不可收拾。平日里,无论是网上团购各种水或霜的私事,还是买文具、送材料或是去上级
主管部门跑个腿之类的公事,或者业余时间同事们集体放松去K歌聚餐,找地方、订位这样的琐碎事,琪琪总是率先跳出来说:“我去吧,我方便。”久而久之,一有事大家就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她,仿佛这些都是她分内之事。
琪琪有点累,虽然每次同事们都不忘表示对她的谢意。
作为新人,工作要比其他同事更努力,更有效率,而工作之外的事儿又让琪琪分走了许多精力。
很快,职称考试报名开始了。
琪琪所在的行业,每年职称考试的通过率不到25%,为了好好备战,一起备考的几个同事报了辅导班,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琪琪一个人张罗。
比如报名,从网上下载报名表,用网上银行交报名费,考试前去报名点确认,拿缴费发票,直至定时定点拿准考证,其他同事都是全权委托琪琪,他们只提供自己的相关证件。
上辅导班,琪琪的笔记是记得最全的,只因不是杨姐有事不能去,就是小梁突然肚子疼,提前走了,事后,他们会问琪琪:“把你的笔记借我用一下行吗?”后来有人干脆伸着懒腰,对办公室那头的琪琪提议:“你把笔记复印了,给我们每人一份吧,谢谢啦!”琪琪顿了顿,做好人做习惯了,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单位的复印机从开机到正式运行有好几分钟时间,杨姐叮嘱琪琪,记得要两面印,不要浪费纸,“还有别让领导看见了,要不他说咱们上班时间干私事。”琪琪站在复印机前呆呆的,她研究了半天如何两面复印,还是不得要领,急得满头是汗。这时,走廊上传来皮鞋哒哒哒的声音———是领导吗?琪琪一边竖起耳朵,一边赶紧收拾笔记和印废了的纸,等皮鞋声消失,她才松了口气。
“我这是何苦呢?”琪琪第一次这样对自己发问。
职称考试终于完了,第一个查成绩,帮同事查成绩的还是琪琪。
紧接着是领证,自然还是琪琪全权代表。
问题出在发票上。
单位规定拿到证书的员工,才能报销报名费和辅导班的费用,而这些费用的发票上回琪琪帮忙拿回来后,就被同事们一致说“就放在你那里吧,回头一起报销”,现在证书她领回来了,发票也在她这,看来报销的事还得她操持。
然而,琪琪在家找了一晚,别人的发票都在,就是没找到小方的发票。她实在想不出会放在什么地方,也想不通怎么单单少了这一张。
上班时,琪琪旁敲侧击问了小方是不是当初把发票拿回去了,惹得小方极大的不高兴,末了,人人都报销了,只有小方没有。大家安慰小方之余,却对琪琪说:“下回办事注意点,别再丢三落四了。”气得琪琪下班时最后一个走,把钱如数放在了小方的抽屉。
琪琪好好和自己谈了一次话,这好人还要不要继续做。
琪琪回想起大学时代,她为处理寝室纠纷,劝分手的情侣和好不知做了多少次好人;研究生时代,为想考她所在学校、专业的同学朋友不知花多少时间印考题、打听招生政策;她又想到在新单位从单纯的热心变成人们眼中的“志愿者”,甚至出了力不讨好的种种,她有些抑郁,又有些明白:从今后,我要给我的热心定个限度,从那些本不需要我出席的事件里抽身,把时间和精力用于更有意义的事上。
几天前,单位组织献血,今年轮到杨姐。
杨姐老大不情愿,她扭着身子走到琪琪面前,苦着脸说:“琪琪,姐求你个事儿。”
没等她说完,琪琪就说:“要是献血的事儿,我可帮不上忙。”
当生活被"帮忙"扯得支离破碎
■米芫
从小到大,“人缘好”就是贴在周零身上的标签,无论老师还是同学,大家都知道她是个热心肠。每学期期末的操行评语上,“乐于助人”的字样屡屡出现,面对这样的表扬,她说自己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平心而论,这些表扬来得当之无愧。
举个例子,有天早上周零骑车上学,7点40到校,还差5分钟打铃,眼看着就要迟到了,她正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学校呢,可半路上遇到一个同年级的同学,挎着书包也在玩命狂奔。这个同学周零只是认识,点头之交。换了别人,八成理都不理扬长而去,可周零却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对那个同学说:“上来吧,我带你一段。”
载着两个人的自行车蹬起来更吃力了,周零累得已经麻木了,汗水滴在眼睛里也顾不得擦一下。两人冲进校门的一刹那,铃声响了起来。真悬啊,周零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抖着被汗水浸透了的校服。“谢谢,谢谢!”“乘客”一个劲儿地感谢,而周零呢,双手一挥:“别客气,顺便的事儿。”
她真不觉得这是个事儿,能帮别人就帮一把,从小爸妈就是这么教育她的。
周零是家里的独生女,可在大家庭的同辈人当中,她是大姐姐。长辈们对她的要求是“要有个当姐姐的样子”,“要懂得照顾别人”。于是,自打记事儿开始,她就成了弟弟妹妹们的“保护神”——堂弟跟小伙伴打架了,她挺身而出替他“平事儿”;表妹包书皮包得歪七扭八,她搞定了自己的之后又“顺手”替她一一弄好;堂弟的自行车丢了,不敢跟家里说只能找她拿主意,她掏出攒了很久的压岁钱给他买了一辆新的;表妹想借她的参考书复习,她一口答应下来,借出去前还仔细地把自己当初用铅笔在书上的勾勾画画擦干净……
这个习惯从小学持续到了中学、大学,直至工作之后。每次帮助别人的时候,周零总是充满了成就感,仿佛在这一桩桩一件件小事中实现了自我价值。大家也都知道她这个脾气,遇到什么需要搭把手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周零。
“我就像小品《有事您说话》里面那个人,‘需要帮忙的话找我’、‘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这样的话经常顺嘴就秃噜出来。”
可是渐渐地,周零发现一个问题:她永远被一些琐碎的事情包围着。每天晚上写日记的时候,她经常回忆不起来自己这一天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帮出差的同事领东西,帮加班的同事订机票,给生病的同事传真紧急文件,下班后开车“顺路”送同事回家——这些,没有一件跟自己有关。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已经被“助人”扯得支离破碎了。
真正碰钉子是“手机事件”。同事小赵想买个新手机,在办公室里征求群众意见。“买个PDA吧,等于买了个随身电脑。”“要我说几百块钱的就挺好,能打电话发短信就行。”“还是得挑个漂亮的,好看最重要。”同事们七嘴八舌,意见极度不统一,搞得小赵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时候周零站出来,给了小赵一个实质性的帮助:“我的一个朋友是卖手机的,我把他的电话给你,你问问他吧。你就说是我同事,价格上应该没问题,质量也有保证。”小赵感激涕零,当即给了周零一个大大的拥抱。
手机买回来了,问题也来了。几个月之后小赵来找周零:“我这手机信号特别不好,你说他卖给我的不会是翻修机吧?”没几天卖手机的朋友也来电话了:“你那个同事怎么回事啊,冲着你的面子我都没挣她钱,怎么现在又说有问题来找我退货?!”
周零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实在没办法了,她只好自己花钱买了个一模一样的,跟这边说是卖手机的朋友给她换的新机器,真是不好意思,跟那边说是小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切OK,谢谢帮忙。
事态总算平息下来,代价是周零搭上了半个月的工资和一屁股人情债,更别提自己劳心劳力担惊受怕损失的脑细胞了。她下定决心,类似的“助人”行为,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