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照片结下的缘分
那时我还只是初入大学的学生。90年代末的大学里难得看到电视,网络也还未像现在这样普及。分发到每个宿舍的《中国青年报》,是同学们知晓天下大事的重要信息来源。我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出现在这份全国大报如此显著的位置上,而且是极具纪念意义的瞬间。
世上许多事都超越我们个人的意念,也许除了用命运和缘分很难找到其他恰当的词汇来解释。而和《中国青年报》一张照片的缘分,在记录国家历史瞬间和小小的我的同时,也记录我家庭的一小段历史。这个瞬间的意义已经不再单纯属于我个人,更带上了纪念的色彩,在泪水和欢笑中激励我的成长。
1999年,国庆50周年。作为在京大学生,我有幸参加国庆典礼的群众游行。10月1日,在久久的等待之后,典礼终于开始了。听到前面方队行进的乐声、欢呼声、头顶上飞机的轰鸣声,心情抑制不住地激动。
终于等到大学生方队出场了。走近雄伟的天安门城楼,第一次亲眼看到了敬爱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当他们向我们挥手时,大伙儿都不由得更加兴奋起来。虽然至今都不知道记者们的相机究竟位于何处,在一片欢呼声中,一张照片竟将我和伙伴们定格在了1999年10月1日的那个瞬间。
几天后,我们看到了1999年10月2日出版的《中国青年报》,头版大篇幅刊登了我和伙伴们的照片,图片说明是:“国庆游行队伍中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们”。是啊,照片上的我们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展现了中国青年的时代风貌。照片中我的位置居中,挥动着五星红旗,笑容灿烂。
在《中国青年报》这样的全国性报纸上得到一个如此清晰的特写,而且是在这样具有纪念意义的庆典上,能够为自己的青春留下神采飞扬的一笔,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幸运。虽然当时还不很懂得这张照片的意义,但在高兴之余,还是跑到隔壁寝室多要了一份,寄给千里之外的亲人报喜。
我当时并不知道,病魔已经在吞噬父亲的身体。或许他已经感到身体的不适,但仍在坚持工作。女儿的照片大约带给了他意外的惊喜。据母亲说,那段日子父亲经常把报纸放在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时不时就拿出来给熟人和朋友“秀”一下。父亲曾是个职业军人,在部队里服役16年。在我的记忆里,他平时一直是颇为严肃不苟言笑的。即便是得知我考上北京大学时,父亲也只是一笑之余说声:“戒骄戒躁”。但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一直是很为我感到自豪的,看到《中国青年报》上我的照片后的那段日子里,他笑得格外开心。
但11月中旬,父亲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经检查已经是癌症晚期,而我则被蒙在鼓里,未能回到父亲的身边。父亲的床头一直放着这张1999年10月2日的《中国青年报》,里面的女儿阳光灿烂,国庆节的喜庆犹存。北京和家乡相隔千里,虽然沟通父女二人的有电话,但是这份有些揉皱的报纸却成了最紧密的纽带之一。
医生最终没能留住爸爸。
将近10年过去了,如今,印有这张照片的那页报纸,已经裱好装进镜框放在我家的客厅里。报纸已经泛黄,每每凝视这张父亲曾经凝视过的报纸,仿佛就能感受到父亲亲切温和的视线,感受到他会心的微笑,激励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断努力。
慨叹命运坎坷的同时,我始终相信人世间的美好,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大学毕业之后出国留学,如今身居国外,主要通过网络来获得祖国的消息了,但是我对《中国青年报》还是情有独钟,新家里也放有翻拍的那张报纸。我告诫自己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不要忘记笑容,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忘记祖国。《中国青年报》不仅是我和父亲的纽带,也是沟通我个人和祖国的纽带。
章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