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刘小虎的幸福生活
弟弟刘小虎秋日从家乡镇原县赶赴庆阳市，让我想起了早年高晓声的小说《陈奂生上城》，那个陈氏老哥颠儿颠儿进得城，一心想着卖了脊背后面又香又酥的炸油绳，跑到百货商店里买一顶呱呱叫的新帽子，而弟弟刘小虎一迈进庆阳城的地界儿，就持着手机朝我喊：“哥啊过来吧，咱们买辆车吧，东方汽车城的车型多了去了，咱也买辆坐坐吧。”听听，只听听这朗朗上口、自信大方的说话语气，就知道弟弟趁着这好年头挣了大把大把的票子，这不，又嫌家里用于出行的摩托车落伍了，又要兴冲冲地买辆能遮风、有软座儿的小型汽车了，这要搁在十多年前，可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1978——这几个看似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怎么也不能忘却：从那一年往后，学校不再组织学生娃娃劳动锻炼，而是开始教学生注意课本了，村里干部不再脚不挨地的忙着开批斗会，而是开始倡导农民务庄稼“搞副业”了，许多曾经戴过“帽子”的农民被平反昭雪，与村上的正经百姓可以平起平坐了，农民自个儿养个猪娃羊羔，再也不是资本主义尾巴了……气象新，风向正，1978年当年以及以后的天时自然也就出奇的好，天遂人愿，五谷丰登，地里打下的粮食也够吃了……弟弟刘小虎就是这一年的11月19日出生的，生逢盛世，弟弟就像故乡的钻天杨树一样，一天一天茂腾腾的茁壮成长。
要说弟弟的辉煌，先得说父亲的艰辛。那几年，父亲虽然可以大大方方地做他的鸡蛋生意了，但他的辛苦程度总让我们替他担着一份心。鸡圈里的鸡还没有打鸣，父亲就起程了，三十多里的崎岖山路，父亲闪悠着重重的两筐鸡蛋，爬坡上洼，汗流浃背，日头出山的时候，弟弟总是第一个从热烘烘的被窝里探出脑袋，说：“爸爸这时候该进城了。”其实父亲的一个鸡蛋才能赚一、二角钱，费力耗时地跑一趟县城，满打满算才能赚个一、二十块钱，就是这点微薄的收入支撑着家里的油盐酱醋以及我和弟弟越来越昂贵的学费。在我和弟弟年幼的时候，一旦遇到较大的家庭经济开支，全家人总要为缺钱而皱起眉头。白天，父亲走东家进西家，直到很晚，才能收满两筐鸡蛋。夜晚，父亲为了鼓励我和弟弟点数装筐，又拿出鼓励我们好好学习的老办法，说谁如果装得快放得稳就可以吃一个煮鸡蛋，弟弟由于书念得好，每学期都能拿回一张“三好学生”奖状，而且手脚勤快，一层麦草一层鸡蛋放得平整，点数记帐从不马虎，得到的奖赏往往最多，记得他一边往筐里装鸡蛋一边给父亲建议说：“爸爸，你该开个养鸡厂，又有鸡又有蛋，鸡生蛋蛋生鸡，生意大了，城里的大汽车就来了，就不用咱们这么费力气。”父亲欣喜地睁大眼睛，怜爱地看了他一会儿，高兴地问他：“你咋来这么个鬼主意来。”弟弟说：“咱村里已经有四五家养鸡厂了，生意做的那么红火，你就没有看见？”父亲摸了摸他的头，朗声笑着说：“爸爸年龄大了，等你长大了给咱闹腾吧。”直到前几年我们才明白，父亲受过去年代的种种约束，过惯了循规蹈矩的生活，谨小慎微，根本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和能耐。
1998年7月份，弟弟从甘肃农业大学毕业归来，全家人设宴为他接风洗尘，祝贺他十年寒窗终于学有所成，可是他在宴席桌上对全家人宣布，他不去县城的县级单位当公务员，而是自谋职业开办养鸡厂呀，上至父母下至我本人都持反对意见，谁料我们的苦苦相劝都在他强有力的论证面前败下阵来。弟弟养鸡，方法特别，他承包了一处荒山，四周用篱笆一围，动员农家把单个散养的鸡交归他群体放养，年底按合同给大家分红，经他耐心劝说，有许多家庭还真愿意把鸡交给他放养，同时，他又投资了五千元，到集市上买了些吱吱喳喳的小鸡娃，时间不长，满山满洼的公鸡母鸡就飞跃欢叫，游走觅食，把个往日沉寂的荒山闹腾的格外热闹。草窝窝土坑坑里，圆溜溜的鸡蛋到处都是，要是捡拾不净，如逢春天最是有趣，猛不防就会从山旮旯里蹒跚着走出一群跌跤爬扑的雏鸡来，逗得弟弟和他的员工哈哈大笑，给弟弟枯燥的养鸡生活平添了不小的乐趣。村里人突然看到一个荒山里突然有了那么多鸡，都笑说刘小虎办养鸡厂像耍魔术变戏法似的，大家见他一头钻进荒山整天围着一群鸡早出晚归，再不叫他“大学生”了，只直喊他“牧鸡人”。第一年，弟弟的鸡和蛋只收入了八千块钱，就这点收入，放在贩了大半辈子鸡蛋的父亲手里，还是觉着沉甸甸的，那一年仍然由父亲置办的年货就丰盛了许多。亲戚朋友都朝弟弟竖起了大拇指，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我能看得出来，这种结果和他预期的目标还差的远着呢。生意场上，他脑子灵、点子多，敢于放开手脚去冲去闯，他跑到城里的质量技术单位给鸡注册了“镇原土鸡”的商标，每只鸡的鸡腿上都戴着这样的商标气宇轩昂地“步入”百姓的菜蓝子；他还赶到庆阳市的电视台打了荧屏广告，使他的鸡以其肉质鲜嫩、肥瘦匀称的特色而声名远播，庆阳市八县（区）的大型超市里都有他的“镇原土鸡”；他重信、守规、讲德，最近几年他的土鸡和土鸡蛋还受到了南方沿海客商的青睐。看着他有板有眼地和客商洽谈生意的模样，看着他在傍晚满天的霞彩中赶着鸡群归巢的情景，看着庞大的货运汽车鸣响汽笛驶进村庄的时候，我就想起他小时候稚声稚气地对父亲的建议，幼时的梦想今日实现，这是多么令他自己也令我们全家欣慰的事啊！父亲也触景生情，将心中的无限感慨只汇成了一句话：“我那副收鸡蛋的竹筐子也该放进历史博物馆去了。”
这几年，我亲眼看着弟弟的小日子每年都有新变化。2005年以后的几年，弟弟三喜临门，一喜是乔迁新居，他叫来推土机，把我们祖上住过并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地坑院填平，在夯实的新地基上新修了七间大瓦房，屋内石膏吊顶，墙外瓷砖贴面，家具都是时新的，电器都是高档的，院子宽敞明亮，小型花园鲜花绽放，平顶子大门能够很响地开进一个小型汽车……年过七旬的父母被我和弟弟搀扶着走进新瓦房的那一天，他们别提有多高兴了。让父母告别窑洞住进新瓦房，曾是我在1980年当兵走时向父母许下的诺言，结果我未能实现的愿望竟在弟弟的手中实现。二喜是花好月圆，在事业上如鱼得水的弟弟和一位长相俊俏的本村姑娘秦晓红结成莲理，姑娘也是一位大学生，刚刚从兰州商学院毕业，学的是营销专业，富有创业激情，也愿意跟着弟弟养鸡，弟弟就将养鸡厂销售部的经理交给了她，俩人夫唱妇随，把个养鸡厂打理的愈加井井有条，收入不断递增，现在他们夫妇一年的进帐均在15万元左右，我曾笑着给他们说：“你们的收入比城里的工薪夫妇的工资收入高多了。”三喜是弟弟在三十而立的2008年被选为庆阳市新农村建设带头人，弟弟能获此殊荣，得益于他提出的“农户加鸡厂”的经营模式付诸实施后，使全行政村的农户只要养鸡就能成为他的利益链条上重要的一环，都能通过这一环节获得丰厚的经济效益，为共同富裕摸索了一条坦途。他热心公益事业，村里修桥铺路，修学校建文化活动室，他都带头捐款，今年汶川大地震他一次就捐了一万元。弟弟说：“我能这么顺，全凭党的改革开放的好政策，知恩图报，不管到任何时候，我都感谢我们的党，感谢党的好政策，始终不忘用自己的智慧和财富回馈社会，回馈更多的人。”
是的，与其说弟弟本领非凡，不如说与改革开放同龄的他赶上了一个好时代，一个能够使生活在其间的每一个只要愿意为幸福生活而奋斗的人都能找到发展机遇的好时代。今年的11月19日是弟弟刘小虎的三十岁生日，按照故乡的风俗，男人三十是不设宴庆贺的，但是弟弟而立之年就事业有成，应该燃放鞭炮，举起酒杯——为弟弟的生日，也为我们这个时代——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