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辄对青年的“幼稚”和“愤怒”指手画脚
比如,画家陈丹青近日参加凤凰卫视节目,认为“五四”以来有一种“青年崇拜”的现象,他说:“当时激进的知识分子都认为中国老旧、顽固,所以希望在年轻人”,于是当“国家发生大问题,到了一个大的歧路要做一个决定,要有人出来叫的时候,都是学生在那儿,十几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所以有一个百年幼稚病在那儿,一直是幼稚的,一直是未完成的,一直是急躁的、极端的。”
5月4日《东方早报》刊发的一篇评论,则为90年前“五四运动”时梁漱溟先生让闹事学生“遵判服罪”的主张未被采纳而惋惜,“如果在当年,梁先生的一士谔谔真能压倒千夫诺诺,历史从此被改写,也许现在就少了许多愤青。可叹五四的怒火蔓延至今,一代不如一代,我们被迫生活在了一个愤青-粪青的年代”。
依笔者看,如是逻辑行似生吞活剥,迹近刻舟求剑———前者是对历史和现实的肢解,后者则是对所谓理性、法治等信念的刻板而又滥用。
首先,中国真有如陈丹青先生所谓的“青年崇拜”现象吗?在某些特殊的时期,也许确实出现过这种苗头,但严格说来,整体上并非如此;甚至,我们非但没有“青年崇拜”,还不乏“青年蔑视”。恰如有论者所分析的那样:“经过20世纪的不懈努力,中国已然成功地走出传统的老年型社会,而进入到一个中年人主政的时代。无论是社会物质资源的掌握、制度安排的权力,还是观念表达的机会,不是青年人,而是中年人,才是这个社会真正的强力集团。”
确实,“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青年在中国从来都不曾获得太多尊重和青睐,所多的仍然是对权力和权威的崇拜。因此,当前青年的就业,有许多并不取决于其自身真实的能力;青年人网上发帖还有可能被拘,影响公共事务的渠道和能力还相对缺乏———在真正有“青年崇拜”倾向的社会中,这种现象显然不会发生如此之多。
是故,即便中国社会真像陈丹青所言是有“病”的,一直以来主要也不是幼稚病,而是老迈病。94年前,陈独秀先生在《敬告青年》中抱怨:“吾见夫青年其年龄,而老年其身体者十之五焉;青年其年龄或身体,而老年其脑神经者十之九焉。华其发,泽其容,直其腰,广其膈,非不俨然青年也;及叩其头脑中所涉想,所怀抱,无一不与彼陈腐朽败者为一丘之貉。”如此状况,正是当年先贤们发起“新青年”、“新文化”运动的主要原因。
因此,中国的问题,并不在于“五四”或“青年”得太多,恰恰相反,即便到现在仍然是这种精神还被发扬得太少,在于老年式的保守太顽固。因此,“五四精神”迄今仍然有着其无以掩盖的魅力和无从抵消的价值。中国近30余年来力推改革开放,而且改革开放能够取得卓然成绩,也恰恰说明了这点———改革开放的本质是锐意进取,更贴近于青年人的本质。
其次,青年人对社会的敏锐感觉和因不平而生发愤怒,是一种可贵的品质,不仅完全没必要为青年人对某些事情的冲动上纲上线,必欲令其“理性”而后快,全面看来,对这种“愤怒的能力”更应该细心呵护才是。诚然,如果愤怒走向失控,很可能会有一定的破坏性,好心办了坏事者也是常见的。但是,假如青年人淡去了冲动的意识,社会恐怕便将失去一些自新的推力。两害相权,容忍青年人的愤怒,哪怕需要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更为关键的是,试图用所谓的“理性”压制青年人的冲动,让他们不生气、不愤怒,大约也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事实上,无数历史已足以证明,青年人的冲动和活力,是每个时代最为生生不息的力量;抑压这种力量,注定劳而无功,费力不讨好。在这一意义上,动辄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将愤青形容为“粪青”,所羞辱的不仅是那些愤怒的青年,其实也有羞辱者所谓的“理性”自身。不是吗?竟有自诩“理性”者为先人担忧,痛惜于90年前的火烧赵家楼的“五四”青年们不够理性,没有“遵判服罪”,痛惜于只有梁漱溟“一士谔谔”,还有比这种想法更引人发噱的吗?如是“理性”,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