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风景 看得见的感觉
26岁的金玲是一名低视力患者,在这样的灯光条件下,她几乎就看不见了。在她对面就是她的作品,照片是俯拍的,有通透见底的红色报箱和穿着小碎花衣服高举双臂却只照上半张脸的金玲。“我特想知道报纸在信箱里是啥样,也想试试闪光灯能照到多深,结果没想到把自己也拍下来了。”她为这幅照片所写的图片说明是:换个角度或许会有惊喜,有好奇心的不只是小孩。
有好奇心的不只是小孩子,能拍照的也不只是健全人。5月31日,由北京一加一文化交流中心举办的“看不见的视界,看得见的感觉”盲人摄影展在北京三里屯橙色大厅举行。近30幅作品均出自中外盲人摄影者之手,他们看不清甚至看不见周围的环境,但依然可以用照相机把通过听觉、触觉、嗅觉和味觉感知的世界凝固在照片上。“照相机只是一个小盒子,关键是你用它传递什么信息。”一位来自英国的培训师说。
他们的工具就是一台普通的数码相机;他们的作品也不讲究构图、色彩和虚实结合;他们拍摄的内容基本都是生活细节:长满胡子的下巴、汽车反光镜、台阶、地铁扶手、自己的影子……“我们想用大家能看得懂的方式来表达这个群体的声音。”孙致远说,他拍摄的内容很简单:一条绳子和一片黑暗中唯一闪烁的数字“6”。
“那天一个人去听音乐会,天很暗,经过长安街时,撞到一根绳子,连带栏杆也倒了,这不是第一次了,走路掉进井里,晾衣绳挂到脖子上,撞到低矮的铁柱子上,那么长的长安街,障碍不仅仅是一根绳子,束缚的也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这是他写在照片旁边的话。
孙致远喜欢科普,但由于视网膜脱落,他的左眼看不见,右眼也只剩下微弱视力,而且还面临完全看不见的危险。孙致远的视界就像黑暗的电梯中唯一闪烁着的楼层数字一样,他拍下了电梯,黑暗中,阿拉伯数字“6”发着微弱的红光。“我想表达一种光与暗的感觉,想传递的是,我的视力范围就剩‘6’这么大了。”孙致远这样说。
经过一周的培训,孙致远已经成为培训师,可以协助盲人拍照。“作为培训师,首先要教他们怎么用好相机,调整距离、角度和模式,给他们建立视觉的概念。比如拍一条路,他们没有地平线的概念,也没有远小近大的概念。我们就把这些告诉他们,然后让他们自己判断拍什么。”
盲人拍照靠声音来辨别:开机的声音、关机的声音、对焦的声音、地铁开来的声音、狗叫的声音……在他们的自拍照中,很多人都保持着双手持机、“侧耳倾听”的姿态。“这是一个表达自己的机会,当你不能往外看时,你会更多地往自己的内心看。这其中有很多可能是你以前不愿意表达的。”低视力患者、北京一加一文化交流中心的高山这样说。
清风的一张作品引起在场参观者的关注,他所拍摄的是每天都要经过的一条破损的盲道,“我想把我感觉到的东西拍摄下来”,他说。意外的是,清风还偶然拍到了藏在盲道窟窿里的红塔山烟头和一辆车的两个轱辘,这让他觉得有点像“意外的收获”。可最初,这张照片并没被选上,北京一加一文化交流中心的解岩告诉记者,他本来想为清风选一张拍摄水柱色彩漂亮的照片,但清风坚持要上这张“盲道”,“色彩对我来说没有用”。最终,盲道得以呈现在观众面前。“也许要展现的是他想看到的,而不是我们觉得好的,”解岩说,“我们强调的是残障人自己的能力。”
目前,金玲、孙致远以及清风等人一起服务于北京一加一文化交流中心,为盲人制作有声读物、提供网络广播服务。孙致远回答完几个记者的问题,拿着话筒在展厅里开始了他的采访,金玲则和同伴在一起聊着展览作品。一位摄影者招呼大家在作品前合影,并让他们以最熟悉的方式拿起相机。金玲的双手举了起来,照相机就摆在额前,“偷拍和按快门的感觉,特别好”,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