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一生,悲情一世
这年3月,在一篇题为《元素性质与原子量的关系》的论文里,门捷列夫正式向俄罗斯化学学会阐述了自己发现的元素周期律。
“这不是化学,而是魔术!”迎接他的,不是掌声,而是嘲讽和贬斥。“该是在化学方面干点正事的时候了!”齐宁在信里如此提醒年轻的后生。甚至门捷列夫的导师也认为学生的这项研究,完全是“不务正业”,从一开始就不支持。
即便如此,这个34岁的学生继续“执迷不悟”。1871年,门捷列夫又宣布,自己预测出了三种元素的存在,只是这些元素尚未被人发现。
幸运的是,那个在两年前劝他“干点正事”的人,这次来信表达了支持,并承认了门捷列夫的基本理论和结论。
门捷列夫的预言,也在4年后开始得到证实。法国化学家布瓦博德朗发现新元素“镓”,这正是门捷列夫预测的三种元素中的一个。
在圣彼得堡大学里,每逢门捷列夫上课或演讲,教室总是座无虚席。他也慢慢开始被国际同行所推崇。
1876年,如日中天的大学教授与安娜·伊万诺夫娜·巴诺娃结婚时,尚未与前妻离婚。于是,门捷列夫被判重婚罪。但“考虑到他为俄国带来的杰出声誉”,沙皇赦免了他。
不过,这位俄国最有名的化学家所从事的学术活动,在上层官僚们的眼里,不过是“某种手工活”。在需要的时候,他们会把这个“有经验的工匠招来,命令他完成各种工作”。
只是这个“工匠”生性大胆又直言不讳。在奉命做事的同时,门捷列夫也是一个政治活跃分子,不仅极力反对陈规陋习和政府的蒙昧政策,还为人权辩护。很快,他便为此付出了代价。
1880年,齐宁逝世,空出来的院士位置需要人填补。在人们的心中,这个位置非享誉世界的门捷列夫莫属。不料,在以“具有可怖的人权和民主倾向”为借口,试图拒绝门捷列夫的申请未果后,科学院的常任秘书甚至动员科学院院长行使否决权。
结果,门捷列夫以9票赞成、10票反对而落选。而这也差点儿在俄国引起一场社会风暴。成百上千的信件被寄到门捷列夫手中,表达问候和支持,一些大学和学生团体则纷纷授予他荣誉成员证书。
他则告诉朋友,“我没指望入选科学院,那里不需要我能给予的东西,而我也不想再改变自己。”
尽管终生未能入选院士,门捷列夫依旧在大学里做自己的研究。1890年3月的一场学生运动,则让他彻底告别了圣彼得堡大学。他以个人名义帮助学生们向教育部长递交了请愿书。
第二天,他收到了前一天自己送去的袋子。信函里写着,“五等文官门捷列夫呈送之信件返还本人”。这近似羞辱的口吻,令门捷列夫当即决定向学校辞职。校长拒绝接受他的辞呈,但他硬生生将辞呈塞进了校长的口袋。
系主任收集了学校里50位教授和系里全体教师的签名,请求学校挽留门捷列夫。校园里所有人的努力注定只能是徒劳,因为教育部没有任何表示。
这年春天,在上完最后一堂公共化学课后,门捷列夫永远作别了这所自己工作了24年的大学。“祝愿你们能以最平和的方式找到真理。”下课时,他声音颤抖地对学生说。
离开圣彼得堡大学4年之后,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先后授予他荣誉博士学位。英国皇家学会则在1905年,将象征最高荣誉的柯普里勋章授予他。
在1906年的诺贝尔化学奖评选时,委员会决定的人选也是门捷列夫。但由于他曾批评过瑞典皇家科学院化学家阿伦尼乌斯的研究论文,在阿伦尼乌斯的带头批评和贬低下,门捷列夫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
只是,门捷列夫已经不会为此愤怒或惋惜了。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这一年,门捷列夫刚好年满70岁,并从事学术和社会活动50周年。不少科学家代表团和朋友前来家中祝贺。恰在此时,传来了俄国舰队遭受重创的消息。在致辞时,门捷列夫不讲自己只讲战争,边讲边哭。他甚至说自己“将上前线战斗”。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去战斗,毕竟已经来日无多。“我要在临死之前整理好书籍和文件—这使我非常忙碌—尽管我自己觉得还硬朗。”在一篇日记里,他这样写道。
1907年初,在饱受病痛折磨后,门捷列夫去世。据说,他是在书桌前去世的,就像那封不曾寄出的信一样,他的人生在未曾到达预期的地点之前已突然终止。而当时,他的笔还紧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