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很简单,爱也很简单
李书杰的岳母朱玉梅说:“我家这个姑爷,在我们那个年代都少有,如今这个社会,更是稀少。”
相恋
2000年6月,王华不幸遭遇车祸,双手残疾。躺在病床上,疼痛难忍的她对家人说,我想见我师傅。家人问,谁是你师傅啊。王华说出了李书杰的电话。
李书杰与王华1998年相识于北京郊区的海军某通讯总站,那年总站为高考的战士成立补习班,军校毕业不久在通信总站当技师的李书杰被抽调担任物理老师,王华是总站一群青春亮丽的话务女兵中的一个,她成了他的学生。
生性爽快的王华喜欢向这个羞涩内向的“师傅”请教问题——她和很多女兵一样,称呼李书杰为“师傅”。两人互有好感,但也仅此而已。考军校失利后,王华当年复员在北京工作,此后,两人的联系也就是一年打上两个问候的电话。
得知王华出事的消息,李书杰匆匆赶到医院。王华的父母后来发现,亲戚、战友们来了一两次就完了,这个年轻瘦弱的小伙子却从此风雨无阻,有空就来探视。他话不多,心却很细,每次来,要么捧束花,要么带上两本时尚杂志,或者是一个可爱的毛绒玩具。王华也只有看到他,才难得露出笑脸。
但王华仍然无法接受失去双手的现实。她试图用脚扒开窗户自杀,失败了,就开始乱吃药。过量服药没能杀死自己,但给她留下诸多后遗症。李书杰知道了愈加怜惜她,便带她去圆明园看荷花、绕着后海散心。拥挤的公交车上,李书杰伸长了胳膊左右护卫着她,一种莫明其妙的幸福在王华心中生长。
“他不是那种很潇洒的男子,不会说漂亮话,但他对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能负责。”王华后来才更深地了解这个爱着她的“师傅”。
王华住了两年多医院,李书杰已经28岁了,他想娶王华为妻。王华知道了很开心,但嘴上不同意,她担心李书杰在同情她,于是说:“我不喜欢你这样的,长得不好看,学历也不高。”李书杰说:“外表是父母给的,改变不了。学历低,我可以考研究生,考上研究生,你就得跟我。”王华不置可否。
2003年夏天,李书杰果然收到了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他提出上学走之前结婚,这次王华同意了。但李书杰的父母坚决不赞同,他的母亲说他:“李书杰,你太窝囊了!”身边的战友、同学也没一个赞成。李书杰说:“我心里撂不下她。”家人最终拗不过,只好成全了两人。
长时间疾病折磨,王华已经透出忧郁症的迹象,她越来越喜欢问李书杰:“我要死了,你还会不会再找?”李书杰说:“那我就离开北京。”王华说:“我是不是让你特别累。”李书杰说:“累,但累得高兴。”王华说:“我没了,你该找个健全的。”李书杰半天才说:“要是有个孩子,我就跟孩子相依为命。”
相依
李书杰来到西安读研究生,王华一个人呆在家里。每天的生活除了看电视就是睡觉,她很快表现出典型的忧郁症症状。第二学期开始,李书杰索性把她带在身边,跟他一起上学。
“那是一段特别美好的回忆。”王华说。
白天,李书杰带着王华一起上课,听得懂她就听,听不懂她就悄悄翻报纸。晚上,两人一起去图书馆上自习。班里组织郊游,李书杰毫不忌讳地带上她。王华发现,同学们与她有说有笑,没人在意她的手。
两人的生活全靠李书杰那时还不到2000元的工资,扣除房租、伙食费基本就剩不下什么。王华习惯吃米,李书杰就去食堂花12元给她买两块排骨,再搭配一个素菜。而他自己常常就是一碗面条。王华让他吃好些,李书杰却说,我从来没想过吃饭要品味道,只把它当成填饱肚子。
她看到校园里人人都朝气蓬勃,但李书杰天天都是一条蓝色军裤,显得老气横秋,于是悄悄去给他买了一条80元的牛仔裤。李书杰知道了心疼钱非要退掉,两人争执不下,王华生气收拾东西要走,李书杰就让步了,转而过来哄她开心。那是他们唯一一次争吵。
毕业后,两人又回到北京。李书杰工作踏实,很快从助理工程师升为大队的总工程师。
就在这时,2006年7月,王华的母亲因糖尿病引发急性败血症住院。岳父患高血压,又有脑血栓后遗症,王华手有残疾,李书杰下了班就往医院赶。“那时,真恨不得变成两个人。”李书杰回忆说。
岳母高烧不退,他就用毛巾浸凉水帮她冷敷降温。老人病情加重,呕吐不止,还大小便失禁。李书杰一点不嫌弃地擦洗污物,然后将衣服用塑料袋装好,下了班回家倒上消毒水洗得干干净净。
“他的耐心,一般人比不了。”王华说。
整日闲在家里,王华难免情绪不好。有时,李书杰做了一桌菜,王华赌气说不好吃,胳膊一扫,盘子落一地。李书杰理解妻子的苦闷,也不作声,收拾完一地狼藉,然后问:“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做,或者我到外面给你炒个菜。”
王华有时不自信地问:“你到底看上我什么?”李书杰说:“我就是喜欢你,不管你什么样儿,对我来说没什么两样儿。”
李书杰经常上英文网站,他盼望着科技快些发展,可以修复好妻子的手。有一次,王华又自卑时,李书杰拿纸写下了一个“证明书”,保证将来无论何时,全球医疗水平可以医治妻子的手了,无论在哪儿他都会为她治疗。
他怕妻子不放心,还说:“这个有法律效力,我写了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王华笑了。第二天,王华的父母看到这个纸片时,却哭了。
相守
出车祸前,王华心中丈夫的标准是高大帅气,“得有个男子汉的样儿”。可如今,亲戚朋友们谈论介绍对象,她常会说:“别挑外表,找老公就要找李书杰这样的。”
李书杰不会说谎。没结婚时,战友们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有啊。别人问,干什么的?他说,住院啊。
不论在哪个单位,战友们对他的评价都是“老实”。“就是别人冤枉了他,他也不解释,他只用行动表明自己。”王华说。可上级领导就是一眼相中了他,将他从基层调到海军总部工作。
因为住的地方距离单位远,李书杰每天早上5点半就要起床赶班车。加班是常有的事,回到家里常常已是晚上11点。他往往是先端水给妻子洗脚,然后将她换下的衣物洗完,这才疲乏地睡去。
王华平日里用得最多的是手套。李书杰为她买过多少双手套已计算不清,家中如今现存就有100多双。款式各样,色彩各异。王华珍藏着一副已经磨出洞的黑色金丝绒手套,那是李书杰给她买的第一副手套,那时她的父母还没想到要为她买手套。
李书杰还喜欢给王华买漂亮的鞋子。出差时他乐意逛商场看女式鞋,有中意的,也不管别人怎么想,坐下就用自己的脚试。经常买,他的感觉就很准。李书杰说:“我是希望别人多注意她的鞋子,少看她的手。这样她就会多些自信心。”
王华长期便秘,时常要用开塞露。有时没药了,半夜憋得难受,李书杰就起来去药店买药,回来天都快亮了。
她还失眠,半夜就拉着李书杰聊天,一不小心聊到两三点。五点半,李书杰准时又爬起来去上班。
才三十出头,李书杰的头上白发已不少。王华心疼他,自己买来菜谱,练习炒菜。她还想学画画,画了一阵难度太大又放下了,但还不死心,想着什么时候再捡起来,因为她想为丈夫画一幅肖像,挂在他宿舍的床头。
同事们都不明了李书杰家中的情况,李书杰也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家里特殊,他说:“我理解爱一个人就是守护她一生一世,我的人生很简单,爱也很简单。”
王华有时候忍不住感叹:“找到他,我的手坏了也值了。”
如今,李书杰的母亲早已接受儿媳妇,老人时常从河北农村老家给他们送来面粉,还带来亲手织的棉布床单,最常唠叨的还是盼着有个孙子,赶着身体好帮他们带。
这也是王华最大的愿望,她说:“我要养好身体,给他生个小宝宝,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