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3日
星期
食指大动

东南西北搜鸡记

堵力

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2009-07-03    [打印] [关闭]
    我一直喜欢江西,是因为那里的山川人文不带俗气。

    但朋友认为,是那里的笋炒土鸡迷住了我,让我对锦绣河山也敢一碗水端不平。

    喜欢吃土鸡,这是个坏名声的爱好,令我很多客观评价都被人冠以偏心。

    若说吃鸡,中国人特别有想象力,地方文化彰显无余。

    我最爱井冈山的土鸡,因为那儿的地形都适合打游击,所以在山水间奔走后,公鸡母鸡都显得精明强健,带着道骨仙风。

    井冈山一年365日有200多个雨天,如果天气阴沉雨意缠绵,最好冒雨先去龙潭和水口瀑布,仰望百米高的巨流奔腾而下,然后沿着小溪山路走上一天,踅进一家脏兮兮的小饭馆,顺势要个“一鸡两吃”。

    雨后春笋哗啦啦长出来,老板拔来几根尚带着泥土,在你背后洗净落锅噼啪一顿爆炒。很快,土鸡的清香就被笋托着,弥漫了一屋。

    我捧着个盆子风卷残云,生怕被别人抢了去,而此时一锅鲜美的鸡汤又端了出来。

    当地做法的妙,就在于无边笋丝入鸡香。如果没有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哪有满碗的鸡子油香肉嫩润肠胃啊!

    鸡其实是中国人最朴实的一道菜,到东北要喝鸡汤祛寒强身,到广东也得喝用多种草药炖出的鸡汤,说能去火健体。男人中举要吃一只鸡,女人生育也要喝鸡汤。祝寿要吃鸡汤面,请客要有土鸡汤,毛脚女婿登门要备,丑媳妇见公婆也要有,十全大补汤其实就是鸡汤吊的。即使富贵发达了,你要点百灵菇、鲍翅宴,千鲜万味也需要鸡汤来打底。

    所以,只有遍尝了东西南北的鸡,才能品出咱国家千奇百怪“中发白”的味道。

    我最主张在旅途中吃鸡,你看当年坐京沪线到了德州那些有魄力买德州扒鸡在火车上就开吃的人,让多少人眼馋啊!

    在美景中吃鸡,也是一份难得的风雅。

    去杭州,一定要去龙井村,先顺山而上,穿越九溪十八涧。那里人迹罕至,竹林茶园、溪流曲径,天地悠悠只有水声风声,最适合男女搭配,谈情说爱。走累了回身就可以到龙井一号饭馆,要一大钵龙井土鸡汤。

    那块块鸡肉粉嫩粉嫩的,如婴儿的肌肤,煞是迷人。鸡汤原本油腻,这里却有大名鼎鼎的狮峰龙井、金华火腿绿叶衬红花。而且一大钵汤汤水水吃下去,一点不口渴。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鸡汤啊,配料比主材还昂贵精致反映的是江南人的风格。

    在河北吃鸡,那就一个词——实在!扎扎实实一大锅,鸡油像黄金一样沉甸甸地铺在上面,象征着日进斗金。可人家主人却谦虚淳朴地管这一大锅鸡汤叫笨鸡汤。

    欣赏过武汉大学山水人文后,就一定要去旁边的一个湖北房陵的农家菜馆。

    两锅鸡汤滚滚,四周布满各色素食。

    听说房陵聚集着流放贵族的后代。从房陵人吃鸡的这种认真态度,可以看出,落魄贵族和穷人乍富的区别。钱是要用得少,要求却要讲得多。烧包大款吃饭,讲究酒里面掺黄金,菜放在绝色小姐身上。只要气派,无论滋味。而多年落难、早已布衣的房陵人则是把舌头伺候好了,外面的样子是不太讲究的。

    人家的饭菜,全用柴火。早听说过,柴草生火,熏出的锅底灰都是宝。在《本草纲目》里面,把刮下来的黑锅底粉末叫做百草霜。房陵人想以此说明用这种方法炖出来的土鸡是多绿色多健康。

    西装鸡的致命缺陷是不接地气,一生被圈在钢铁牢笼里,心情抑郁,集体屠杀后又被冰冻。化冰后还要用燃气转化的火焰烧熟,彻头彻尾的一个苦字一个冤字,和现代人真是同病相怜。所以,我每吃一口超市买回的鸡,都能联想到城市人生活的压抑辛苦,像是吞咽着人生的苦水一般。

    好不容易一年一两次的旅游,是我们当回正常人的机会,当然要品尝一下有正常心态的绿色鸡的滋味。人生就像一出戏,喝了土鸡汤,对那出“但爱农家腊酒浑”才能找到点感觉,入不了戏的人不是白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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