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德十年》的情感记忆一生刻骨铭心
二号楼四层三病室人去屋空。空床旁的桌子上,一张记录表上写着给季先生换床单的日期:6月30日。屋外走廊的窗台上有一个长方形的鱼缸,一条个头不小的鱼孤独缓慢地在里面游动着,想来是整理房间,临时从屋里搬到这儿的。
季羡林先生的学问太过专门,我辈普通人难窥门径。他问学德国时的语言论著姑且不论,即以季先生初回国后《浮屠与佛》、《列子与佛典》两篇论文,就曾解决了胡适与陈垣之间以及学术界聚讼纷纭的问题。这种因难见巧,四两拨千斤式地从语言学入手解决文化史上难题的手段,曾让胡适推崇备至。
季先生晚年的盛名,不乏媒体乃至官方炒作的因素;另一方面,毕竟也和他大量的散文创作有关。多年前,我曾在一册《沙恭达罗》中领略过季先生译笔的风韵;而在后来的一系列“忆往述怀”的书中,《留德十年》、《牛棚杂忆》和《赋得永久的悔》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其中,《留德十年》于笔者有一种特别的亲切之感。十余年前,我也曾在德国游学,那座位于德国中部的小城,距离季先生苦读十年的哥廷根,只有几十公里。我曾在一个夏天的日子里,造访过这座历史上有名的大学城。在哥廷根大学历史上,有44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荣光,德国历史上那位铁血宰相俾斯麦,也出身于此。当年,朱德出走欧洲,也曾在哥廷根大学居住过,如今,季羡林的名字,和这所大学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季羡林先生在《留德十年》一书中以歌德的自传《诗与真》为例说,身为大文豪的歌德可以在创作中“诗”与“真”并存,而在他这里只有“真”,没有“诗”。的确,季先生在德国求学时并没有赶上一个好的年代。战争给他的青春岁月投下了阴影。但在回忆自己的“留德十年”时,季羡林先生的笔下,依旧流露出情感的诗意。书中,季先生对当年在德国生活的点滴细节,如数家珍。战争中德国平民对一个中国学子的善待,德国教授对学问之道的言传身教,所有的一切带给季羡林先生的,是他已经把德国腹地的哥廷根小城,看作自己的第二故乡。当然,书中季先生对德国人的观察,属于个人之见,未必准确。比如说,他曾以在德国商店里购物,店员找钱时不像在中国,直接算出应找的钱数,而是一点一点往上加,直到凑成整数为例,来说明德国老百姓淳朴老实,有时甚至呆头呆脑。笔者在德国时也时常经历这种事,但在我看来,这件事显示出来的,更多是思维习惯:中国人用减法,德国人用加法,仅此而已,与愚笨无关。
值得一提的是,在《留德十年》的情感记忆中,除了“乡愁”,季羡林先生还特别珍重地记下了自己与德国姑娘伊姆加德的一段恋情。在季先生发乎情而止乎礼的文笔下,我们仍能感受到那段特殊时期的恋情让季先生一生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