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较真儿的黄兴涛
说起来,我跟清史,因为义和团的缘故,也有那么点关系,因此,经常借着“拳匪”的势头,跟清史所的人搀和搀和,清史所换上3位年轻的头目黄兴涛、杨念群和夏明方之后,联系更加密切。彼此互相挖苦,也互相帮忙。有时候讲课实在讲得没词了,就找他们来侃一次,同样,他们也如法炮制,把我弄去给他们的学生讲,彼此都一分钱报酬没有,比较起来,他们找我的时候多,我找他们的时候少。真亏。
最早知道黄兴涛,是因为清末民初那个脑袋后面留着小辫子的辜鸿铭。这个人属于文化界的相声题材,“生在南洋,仕在北洋,学在西洋,娶在东洋”,首倡男人是茶壶,女人是茶杯理论,能把现代女权主义者气死。他中国字都写不好,满口洋话,进入民国了,偏要尊崇我大清,对我皇太后,喜欢得不得了,脑后小辫子不剪,连雇黄包车夫,都非辫子党不取,找了一个粗辫子的山东大汉。这个活宝贝,一度在中国大火,罪魁祸首,就是黄兴涛。黄兴涛的博士论文做的就是辜鸿铭,做完之后,还翻译了若干卷辜鸿铭的文集,其中一个单行本叫做《中国人的精神》,一时间,地摊上到处都是辜鸿铭,什么“中国的牛津运动”,这样的奇谈怪论,大卖特卖,一出校门,就能听见小贩在叫:快来买呀,小辫子辜鸿铭,娶了好几个日本老婆,超级变态呀!
有多少人买了,不知道,反正不少。但是,作为作者和译者的黄兴涛,肯定没有发,钱都让书商和小贩挣去了。
为书商和小贩服了一回务的黄兴涛,后来不做辜鸿铭了,改做思想史,而且一上手就是思想史上最难啃的词语分析。做得怎么样?我不在行里头,无法评判,反正摊上没有见着,但是据说他这些年在史学界地位看涨,涨到什么份儿上,我也不知道,但知道他的人很多,包括很多洋鬼子。
不过,埋头学术的黄兴涛,也有个人爱好,最大的爱好是打扑克。凡是跟扑克有关的牌技打法,他都明白,洋的桥牌会,土的斗地主也精。他打牌,很文明,从来不沾钱,但跟他合作的人,个人素质要非常高才行,也就是说,不仅牌技要好,而且态度要绝对认真,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如果碰到像我这样牌技掉底而且玩世不恭之辈,不用多,打上两把,他就得跳到半空——我不是猜测,真真地跟他打过牌,真真地气到他半死过。那是某次一起到武汉开会,坐火车没事一起打牌,我跟他打对家,两把就把他气走了,直到武汉才理我。
我把这事儿当故事讲给他夫人听,人家告诉我,这算什么,有一次也是出差,跟人配手打牌,输了,都到后半夜了,他怎么想怎么冤,爬起来咣咣地砸人家门,非把人叫起来不可,只为了说一句话:那把你出错牌了!
除了打牌时候之外,黄兴涛是个很随和的人,脾气好极了。虽然他的大学同学揭发,说黄兴涛上学的时候,也是个坏小子,但我看到的黄兴涛,基本上是个谦谦君子,温良恭俭让的,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我挤对他的时候多,他挤对我的时候没有,实在挤对急了,就笑笑。不像杨念群,挤对急了,就批评我没看懂他的东西。
我喜欢黄兴涛,还因为他从来不装,不像有些大牌,一张嘴就是“兄弟刚跟总理谈过这个问题”。再不就是“兄弟有事,要先走一步,某某副总理还在等着呢”,或者“刚刚去过某某政治局常委的家,人家家里很简朴呀”。如果是海归,则张口闭口“兄弟在哈佛的时候”,“兄弟跟某某大牛刚谈过这个issue,他说兄弟的见解很wonderful”等等。其实我知道,如果要装的话,黄兴涛也是有资本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