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从未远去
这是1832年巴黎最盛大的舞会。尽管就在这一天,政府宣布了霍乱到达巴黎的消息,但没人相信,也没人停止享乐。
直到场上最逗笑的小丑突然倒在地上,“他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令在场的每个人惊讶的是,他的脸已经变蓝。”在场的诗人海涅记录下了巴黎开始经历霍乱摧残的这一刻。
这场瘟疫最初在印度暴发,随即像支被恶魔操纵的隐形军队,穿过亚洲、非洲,横扫英格兰、法国、俄国、北欧,又突然向南进发,袭击了被广阔海域包围的澳洲。患者先是腹泻、痉挛、剧痛、缺水,随后身体收缩、变蓝,血液像柏油一样粘稠。早晨还可能是健康的,晚上就已经变冷、死亡。
20年之后,当霍乱再一次在欧洲暴发,医生们发现,是患者的排泄物污染了水源,从而使其他共用水源的人们染病。于是政府禁止在公共水源里清洗沾有患者粪便的被单,感染率开始下降,并最终平息下来。
这样大规模的瘟疫,从6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起就从未远离过人类社会。
中世纪的欧洲,曾经有300多年在黑死病(即鼠疫)的阴影下度过。患者最早的症状是在腹股沟和腋窝处长出苹果或鸡蛋样的肿块,极有可能,他们会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突然摔倒在地,瞬间死亡。
死尸遍野,鼠疫迅速从城市走向农村。就像蝗虫过境,猝死的尸体汇集在一起,形成了黑死病的足迹,许多房子空空荡荡,牲畜四处游荡,而主人们的尸体则在田野里腐烂。因为怕被感染,医生已经不再为患者看病。
尽管绝望,人们还是选择了一种最朴素的求生方式——逃亡。从城市到乡镇,再从乡镇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有人传言臭气对防止感染有独特效果,于是,许多人整日在公共厕所里享受恶臭的“芬芳”。
基督教徒声称,这是神明对人类纵欲的惩罚。在蔓延的恐惧下,苦修制欲的“鞭笞者”队伍不断壮大。所有成员必须不断鞭笞自己,并承诺在33天内不更换衣物,不洗澡,不剃须,不睡在床上,更不许忤逆神道,抱有任何性幻想,或发生任何性行为。
这些鞭笞者随即发现,单靠修行无法得到神明的解救,于是他们声称犹太人都是“瘟疫携带者”。这个说法得到了疯狂的民众的支持。在瑞士,人们把犹太人锁在木头房子里,点火焚烧。而在法国的斯特拉斯堡,仅一天内就有2000多名犹太人被杀害。
直到有研究者证明,这场灾难其实源于被携带病原体的跳蚤传染的黑老鼠,人们对于同类的迫害才开始减轻。
除了鼠疫,由蚊子带来的疟疾,尽管恐怖程度不高,但每年都在使3亿~5亿人患病,其中有150万~350万人死亡。
从20世纪开始,人类又想出了一个“绝顶聪明”的法子来控制疟疾——消灭蚊子。1901年,美国军队将古巴哈瓦那所有滋生蚊子的死水都注油或抽干。30年代,意大利排干了中部滋生蚊群的草甸沼泽。1959年,最恢宏的计划出台了——美国国会决定在全球喷洒杀虫剂,并宣布要在1963年根除疟疾。
此时的武器就是DDT,它让多彩的田野世界失去了原有的生命力。小狐狸、鹪鹩、蜜蜂悄悄地死去,苹果花得不到授粉,植物变得焦黄、枯萎。但是DDT甚至在消灭害虫上也没有起到预期的功效,抗药性害虫不断滋长,疾病仍然在悄悄酝酿。
人类没有在这场战役中取得胜利,他们仍要经受瘟疫——这种微小病毒对人类的集体屠杀。海洋、山脉、沙漠,这些地理上的屏障曾经阻止疾病的传播,但现在,全球性传染病几乎在同时暴发,没有地区能够幸免。
当今的人们饱受艾滋病、SARS、H1N1、禽流感的惊吓。但是,除了天花是唯一一种被人类彻底消灭的瘟疫,霍乱、鼠疫、出血挚、黄热病这些看似已经远去的病种,其实也许正潜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随时准备毁灭我们苦心经营的文明。
我们只能不断使用抗生素,结果却改变了整个自然界的原貌,“在过去微生物导致的人类疾病只有10%,而现在能导致人类疾病的已达20~30%”。
历史学家阿诺·卡伦曾这样描绘大灾难时期的图景,“婴儿吮着死去母亲的乳房,孤独的幸存者穿着长袍戴着珠宝,在空洞洞的领地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赤裸着狂欢。幽灵载满尸体在海上漂浮。”谁又能保证,这一切不会重来呢?
《上帝的坏笑——大病毒时代来临》[美]霍华德·迈克尔著 罗尘译 凤凰出版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