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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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票连任,乡里却不认可;借钱为村民修路,却成了个人债务

民选村委会主任去留,谁说了算?

本报记者 辛明

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2009-07-16    [打印] [关闭]
    “去年,村民再次选举我当村委会主任,可是乡里一句话,说不让干就不让干了。我越想越不明白,这农村基层选举到底谁说了算?”坐在记者对面,河南省驻马店市平舆县十字路乡秦胜村前任村支书兼村委会主任赵翠银显得有些无奈。

    让赵翠银“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乡里每年向秦胜村征收10多万元社会抚养费,如果不能按时完成任务,随时可能下台,收费的依据是什么?按规定,县里应该给村委会每年下拨5.2万元的财政补助,为何往往到了村委会就变成了不足1万元?以村委会名义借钱修路,为何一停职却成了我自己的债务?”

    赵翠银有24年的农村工作经历。1985年她进入秦胜村委,先后担任过妇女主任、计划生育专干;2005年,任村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由于工作出色,她多次获得县委县政府的嘉奖,2007年3月还被驻马店市妇联评为“三八红旗手”。目前,她还是县人大代表。

    2008年10月,赵翠银再次被选为村委会主任,可是“上面”不让她干了,村支书的职务同时被停。

    坐在记者对面,带着许多困惑,赵翠银把自己的经历一一道来。

    海选出的村委会主任,乡里不认可

    事情还要从2008年10月说起。当时平舆县开展村级换届选举工作,赵翠银高票连任。但是事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乡里不认可。

    “当时有一批群众反映赵翠银工作有问题,乡里只能再次进行选举。”十字路乡党委副书记孙留喜回忆说。

    据赵翠银回忆,第二次选举“动静很大”,而且更加公开透明。2008年12月28日,县里组成了由民政局、组织部、乡全体干部等70多人的领导小组进行公开海选。“这样的大场面,估计在全市都很少见。”村民盛立志回忆说。

    选举结果由选举委员会当场公布,赵翠银依然高票当选。但乡政府对选举结果依然不认可,理由还是有人反映赵翠银以前工作有问题。

    对于这样的解释,村民盛立志感到不解。“如果她工作不出色,群众为啥选她当村委会主任?”盛立志说,“赵支书当选之后,给村里修路,帮助后进户,在村民中很有威信,选举结果就能说明问题。”

    62岁的老党员董自全回忆了当天的选举情况:“选举那几天,我也在场,海选活动布置得很周到。有人说,赵支书的工作有问题,那为啥她的得票这么高呢?”董自全对赵翠银的工作也非常认可,“赵支书认老百姓为亲,村里有人去县里看病,她每次都赶过去,问寒问暖的,有时候还先垫付医药费。”

    直到今天,党员代表马得营对乡里不认可选举结果、不发聘书的事情感到非常气愤:“搞民主选举,为什么不按民选结果办事呢?”

    由于乡里不认可赵翠银,乡里指派了一名姓彭的男同志临时负责全面工作。

    “村里大多数人不认识这个新来的负责人,他的工作也无法开展,现在村里工作陷入瘫痪。”盛立志说。

    看到村子的情况,老党员董自全非常痛心:“原本村里计划继续修路,还要盖老年活动中心、党员活动室,现在这些工作没人去做了。这些年,我们村的面貌刚有点儿起色,现在又成后进村了。”

    记者在村委会遇到了彭先生,问及他目前的职务和职责,他说:“具体的事情你得去乡里问。我不能答复你。”

    最近一段时间,赵翠银翻阅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组织法》,“我的当选完全符合程序。”赵翠银斩钉截铁地说。

    对此,孙留喜表示:“我们也是没办法,海选之后,依然有一批村民反映情况。目前,一些事情我们还在调查之中,村委会的工作还在有序进行。”

    征收社会抚养费必须完成,县财政给村里的拨款却时常缩水

    现在“无官一身轻”的赵翠银开始梳理往事。担任村支书近4年来,最令她头疼的是村里账目入不敷出,其中难上加难的就是完成乡里每年下达两次的征收社会抚养费(超生费)任务。

    “乡里一年两次向村里按人口、地亩摊派10多万元,名义是社会抚养费,下达的方式很简单,就是一张嘴、一句话,限3天完成,如果完不成,很可能被罢免。”赵翠银说,“有时候,我不得不拿家里的钱垫付,这村支书当得提心吊胆。”

    赵翠银还讲了一个令她难忘的收款故事:2007年夏天,乡里给秦胜村委的任务是6.8万元,“在家的都收的差不多了。村委开了个班子会,排查常年在外打工的、收废品的。通过排查,我们发现有几个超生户在广东打工,我就准备好计生办的材料,在乡政府的支持下连夜乘车到广东,一路上连一顿热饭也没吃着。到广东后,在茫茫人海中,几经周折,通过打听找到了两户。我们来到其中一户家里,他们得知我们的来意后硬是不交钱,经过两天的耐心说服,对方才自愿地交了社会抚养费。可另一户根本不跟我们见面。不得已,我连夜乘车回来,连家都没回直接到乡政府把钱交了。”赵翠银回忆说。

    令赵翠银不解的是,收社会抚养费不能讨价还价,但是县财政给村里的拨款却大大缩水。“按县里的有关规定,每亩地有10元的补助,我们村每年应得5.2万元,可年终结算时,仅有8000或1万元。一个有4447人口的村子,一年要应付市、县、乡各部门、各方面工作验收检查等,这些钱根本不够。”赵翠银说。

    赵翠银拿出账本,账本上清楚地标记着4年内村子的收支情况。记者发现,除了2007年盈余9424.2元,其他3年全部负债。

    2008年年底,赵翠银被免职后,当年8000多元的招待费也成了个人债务。“其实,我和村民对公款吃喝深恶痛绝,但是毫无办法。现在,这些招待费也没人认账了。”赵翠银说。

    记者在十字路乡采访时,孙留喜说:“我们从不向村里收钱,而是发钱,决不会克扣办公经费。”

    当记者询问社会抚养费征收标准、办公经费为何缩水时,孙留喜说:“现在书记在外地考察,我不分管这方面的事情,对此不是很了解,不能马上给你答复。”

    借钱为村民修路,“下台”后却变成了个人债务

    目前,赵翠银不再担任村里的任何职务,但是她在职期间借来为村里修路的钱,也变成了她自己的私人债务。

    她回忆说,“当时就是想给老百姓办好事,做点老百姓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事。我顶着来自家庭、社会的压力,找亲戚、朋友,或借,或拉赞助,通过努力,2007年,全村大部分自然村都通了水泥路,并且安上了路灯。看到村民那么高兴,我想为大家修更多的路。但由于资金不够,我想到了向村民借钱,最终借了5.3万元。整个借钱的过程都是公开透明的。”

    村民代表王其鞍(化名)对此事记忆犹新。在整个修路过程中,他负责收款和记账,“决定修路的时候,我们开了会,群众代表、党员代表共36人在场,最后推举出6个人全权负责此事,我的任务是记账。每次借钱,我们6人都在现场,借据上有村委会的公章和6个人的签名。”

    可是,赵翠银不担任村干部之后,这笔借款没人认账了。村民王互助是一位债权人,当时借给村委会1万元,赵翠银不担任村干部后,他找到现在的村委会和乡政府,可没人认账。“乡里答复他,谁借你的钱,你找谁要去。”赵翠银回忆说,“王互助没办法,只能来找我。”

    直到今天,赵翠银还在为这笔借款发愁。但是赵翠银没有气馁,为了能捍卫自己民选村委会主任的“合法权利”,她一直在寻求支持。

    村里的党员也站出来为她说话。“从去年年底到现在,村里的党员一直在联名请求,希望能让她当上村委会主任,继续为村民办事。好端端的一个村子,不能这么瘫痪下去了。”马得营说。

    可是直到今天,结果依然石沉大海。

    本报驻马店7月15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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