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中国海事监督官的强国梦
召集全家人商讨后,他的决定令人难以理解:去。甚至连主考官也不理解。面试结束前,主考官向杨庆文提出“饭碗”问题。
杨庆文毫不犹豫地说:“我长期在外国船务公司工作,每次唱外国国歌时,我都非常痛苦,始终没有归宿感。现在中国海事需要专业人才,我对航海非常熟悉,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总分第一。他终于如愿成为“海事人”杨庆文。
他就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37岁的杨庆文来到海事局实习,连“师父”都比他小8岁,但同事都喊他老杨。
上班第一个月,老杨工资2300元。有人打趣地问:“杨老,感觉怎么样?”老杨说:“给爸妈干活了,谁会去计较钱多钱少?”
这话是说给同事听的,但老杨心里还有另一笔细账,有时会算给妻子听:“给外国人干活,我亏大了。我的本领和技术都被他们赚去了,他们得了大头,我得到的,就是那点钱。”所以,过去捧“金饭碗”的“杨经理”总是闷闷不乐,时常吸烟,经常失眠。可是,到了海事局,老杨的烟居然戒了。
在同事看来,这个新人的勤奋近乎疯狂。在广州船舶安全检查站,老杨从事的,是被称为“海上安全最后防线”的船舶安全检查工作。相关的国际公约涉及1700多个条款和1.5万多项技术标准,但都被杨庆文一一啃下。
他每天工作10个小时以上,几乎没有过一个完整的周末。但这个夜里看书到一两点的人心情挺好,高兴起来,还会拉女儿唱上一段《中国海事之歌》。而且,他劲头特足,一有时间就练习英语。
不到两年,老杨达到了别人得用8年时间才能达到的A类船舶安全检查官的水平。出去执勤时,同事经常向他请教英语问题,他成了“海事英语的活字典”。
除了特别能学习,很多人对他的印象是“话不多”,但和他很熟的“师父”王均龙,却不觉得他话少,特别是两人在业务问题上看法不一时,老杨非得把话说清楚不可。往往是前一天讨论,第二天一早,老杨就带着一堆资料来了,摆论据讲道理,严谨得让王均龙心服口服。
其实,为了赢,杨庆文家里的海事词典都被翻旧了。“他就像一个孩子,认定了自己喜欢的玩具就不会放弃。工作中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妻子说,读懂杨庆文很简单,他就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我要给这些外国船长上一课”
以第一名身份进入海事局,还要苦读词典,狂练英语,究竟为了什么?杨庆文是为了应对一场无形的“考试”。“考官”是一些傲慢的外国船长。
“那些外国船长有时候是故意在考中国人。”广东海事局巡查执法队一位队长说,一些老牌航海国家的船长仍然怀疑中国海事的执法能力。
杨庆文毕业后,就在外国远洋船上干了11年,每年有八九个月在船上度过。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船员即使在国外下船补给,也要忍受岸上人异样的目光。“那时中国人穷,别人觉得,就算让你下船去买,你也买不起。”杨庆文的妻子说,在那样的环境里,他仍咬牙坚持着学。
在外国船上学来的知识没有白费。在广州船舶安全检查站工作的1年多里,杨庆文直接参与检查船舶200多艘,发现缺陷1500多项,协助同事对低于公约标准的15艘船舶实施滞留。在维护国家主权和水域安全的基础上,赢得了被检查船舶人员的尊敬。
今年3月,杨庆文又迎来一场“大考”。
受金融危机影响,一些外国船舶找不到货源,处于半封船状态,要找地方停泊。一些船舶甚至“试探性”地停进了中国内水。今年以来,珠江口水域锚地的非法锚泊船舶数量激增,把进出航道都堵塞了。
根据交通运输部海事局的统一部署,广东海事局决定展开专项整治行动。业务精、英语好的杨庆文被抽调参加。3月14日上午,海事人员反复呼叫后,仍有一些船只赖着不走,船员态度恶劣,海事人员决定登船。“我要上去跟他们讲讲道理,给外国船长上一课。”杨庆文说。
在无可辩驳的法规面前,这艘船的船长由拒不离开变为心服口服,答应马上离开。随后,杨庆文准备登上另一艘违法锚泊的外籍商船。
开始,这艘商船船长也强词夺理,拒绝离开,指挥员命令杨庆文与两名同事登船监管。杨庆文二话不说,穿戴好救生衣和安全帽就去了。该船干舷高达10米,甲板放下的引水梯长度不够,只能改放舷梯。工作艇靠近舷梯时,杨庆文说:“让我先上吧!”就抢到了同事前面。但登轮时,突然一个涌浪袭来,摆动的舷梯砸中了他。
杨庆文以身殉职。
在大海里永生
杨庆文走了,但这次考试仍和以前一样,他没有输。妻子告诉女儿:“你的爸爸去了大海里……”
几天前,王均龙仍在执法。他在检查中碰到一个陌生英文单词,习惯性地拨打老杨的电话。掏出手机,猛然间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在了……
现在,杨庆文的桌上,仍有7本厚厚的笔记本安静地立着。翻开一看,里面用铅笔、钢笔画图,满满地写着学习心得。一本约6厘米厚的中英文版《国际海事条约汇编》里,至今还夹着几十张蓝色的书签。
杨庆文生前有很多工作照。镜头中的他,无论在什么位置,忙什么工作,还是在无人注意时,他的腰杆儿都像军人一样笔挺。这时,人们才发现,对杨庆文的认识就像冰山,看到的总是上半截,到他殉职后,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努力和梦想,被深深埋在底下。
杨庆文的母亲哽咽着说:“庆文,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海事人。”
杨庆文的骨灰被撒进了大海。妻子说,他是属于大海的。杨庆文的梦想,就是让中国成为当之无愧的海洋强国,让中国人在海上得到应有的尊重。
广州海事局党组书记殷疆说,中国从海运大国迈向海运强国,海事管理水平赶上发达国家水平,离不开杨庆文这样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