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冒险的男人说再见
小时候,擎天柱大哥和霸天虎的斗争,填充着我那爱幻想的脑袋。正义、邪恶、外星球,力量、能源和火器升级,一个纯粹由钢铁、技术和战争构造的铁血世界,是少年人的青铜时代。让女孩们去看花仙子吧,这些机器人只属于男性,用小沈阳的话说,那是“纯爷们儿的世界”。这幻觉一直保持到大学。男孩成长为男人,男人需要女人,女人喜欢浪漫,于是,金属世界疏远了,爱情来到身边。
落魄摄影师罗伯特·金凯,抽骆驼牌香烟,穿野地靴,腰里的宽牛皮皮带上别着一把带刀鞘的瑞士军刀。他和农妇弗朗西斯卡,在黄昏时的牧场上散步,朗诵叶芝的诗,“月亮的银苹果/太阳的金苹果”,然后,在烛光闪烁的厨房里用瑞士军刀的瓶起,打开两瓶冰凉的啤酒,淡淡的乡村音乐以及漫无边际的闲谈,让两个人的精神和肉体无限拉近。《廊桥遗梦》讲述的细节,比如那把军刀以及磨损过的刀鞘,都成为爱情链条上必然的一环,如同生物进化史环环相扣的漫长历程,在夏末蝉声哀鸣的季节里,一个素食主义者、最后的牛仔,和自己的女人相爱了。仍然是好莱坞式的煽情主义,却是大学时代的纯真记忆,为一个即将步入城市生活的男青年,做了最早的时尚启蒙教育。
那时候,腰间的瑞士军刀是“小资”们接头暗号。其它的,比如旅行、艳遇、烛光晚餐、骆驼香烟、ZIPPO打火机、乡村音乐、现代派诗歌、对工业理性的冷嘲热讽,可能是男性“小资”们从罗伯特·金凯那里学到的蛊惑姑娘芳心的技巧。肌肉男兰博,在荒野中一个人和一支军队较量时,不可能用这种折叠式小刀。他的那把野战刀,有时也潜入我的梦境,仅刀身就有15公分长,刀柄内藏有针线,可以用来缝合伤口。男性对刀的热爱,可能是潜意识中的远古畅想:在荒蛮的丛林里,一个人,一把刀,砍伐树枝给自己搭个窝,经过搏斗捕捉一头野猪,用锋利的刀刃剥皮,再缝制成衣服,拿刀插一块血淋淋的生肉,在篝火上烘烤,再用这把刀,战胜求偶的情敌,赢得雌性的归服……
多年来,我的瑞士军刀,只在两种场合使用:削水果,或者就餐后拔出那个柔韧的小牙签,剔牙。在美丽的农妇眼里,那个具有瘦削的臀部,满头银发的摄影师,行动如一只猎豹,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只雄性动物,最后的牛仔。对于他们在乡野间那段铭心刻骨的爱情,日益组织化城市生活只能投去钦羡的眼神。城市不再有原始的“魔力”了。一个手持长矛、身体坚硬如冰的雄性,在冰原、在野兽走过的小路上俯身疾行——那个影子越来越模糊,只剩下油头粉面、肌肤光洁、很绅士但又极脆弱的消费者,双手插在裤兜里,在商店橱窗前犹豫徘徊,妄图寻找一个符号,贴在脑门上,用来证明自己的性别、身份,以及什么叫做格调的东西。当然,还有我,躲在夏日的黑暗中,让大黄蜂、铁皮、堕落天使,这些个机器怪物们,陪我追忆童年梦幻。
你还是那个喜欢冒险的男人吗?女人这样的提问,如同棒喝,恐怕让很多男人疑惑。在这个连性别特征都逐渐淡化的时尚世界里,多少人有肯定的回答?朴树用歌声纪念爱情。对于爱冒险的男人,可以套用他的曲子作答,叫做“我爱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