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水污染事件折射公用事业改革困境
7月29日，内蒙古赤峰市新城区水污染患者在赤峰学院第二附属医院输液。
赤峰市新城区玉龙、王府等8个小区自7月25日晚以来有部分居民饮用自来水后患病，患者出现发热、恶心、呕吐、腹泻等症状。当地政府确定多家免费定点救治医院，对患者实行全力救治。
新华社发
所有赤峰人都没有料到，一场大雨会让这个中等城市占据各大新闻媒体的重要位置。
据内蒙古赤峰市卫生局8月1日提供的消息，截止到7月31日17时，赤峰市新城区自来水受污染事件已致4215人门诊就医。现有95人住院治疗。目前已治愈出院者27人，累计门诊治愈2163人。无重症病例和死亡病例。
为保证自来水遭污染的新城区尽快恢复正常供水，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人民政府8月1日向新城区居民就城区供水管网清洗消毒工作发出通告，告诉人们3天之内还不能正常为居民供应生活饮用水。
7月28日开始，18辆消防车开始向新城区18个小区共5．8万居民定时送水。
按照赤峰市政府的说法，发生这一切的原因是7月23日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那么，一场大雨是怎样与数千名市民染病联系在一起的？
水厂缺少经验，补救措施不及时
7月23日下午16时，赤峰市高中生小莲刚结束当天的暑期补课，与妈妈乘坐公交车赶回在新城区的家。尽管打着雨伞，两人还是被淋得浑身湿透。
据当地气象部门统计，7月23日16时至24日8时，赤峰市克什克腾旗大部、林西县西部、翁牛特旗西南部、松山区、元宝山区、红山区、宁城东南部普降大雨，其中赤峰市区24小时雨量达83.9毫米，是近40年来当地单站的第二大极值。
24日早上8时30分，赤峰市九龙供水公司的检验人员来到水源井，准备取水样回去做例行的水质检测。但当检验人员来到9号水源井的时候发现，这个水源井被雨水淹了，雨水在这个水源井井口积存了大概六七十厘米高。
九龙供水公司的检验人员没有取到9号井的水样，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公司。
按照九龙供水公司的日常运作，9个水源井并不是每天都开，一般是一天开3个井，第二天再换另外3个井。巧的是，23日21时至24日5时，被淹的9号水源井一直在为新城区居民提供自来水。
在九龙供水公司的检验人员将9号井被淹的情况报告给公司后，公司并没有预料到会出什么问题，但于24日10时左右开始向自来水中添加消毒剂。
九龙供水公司办公室主任郭晓艳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添加消毒剂的第二天就接到十多个居民电话，反映自来水有异味。检验人员在接到电话后赶到居民家中取了水样，拿回公司进行化验。
“日常化验要做11项，其中的微生物测试需要48小时才能出结果。”郭晓艳说。
但到了26日，小莲去数学补习班上课的时候却发现，班里一下子少了20多个同学。这20多个同学因为喝了新城区的自来水上吐下泻。
就在26日上午，赤峰市人民医院门诊走廊挤满了病人。这些病人的症状非常相似：恶心、呕吐、腹胀，有些还出现了拉肚子的症状。
赤峰市人民医院医务科主任郭辉当天看到这个情况后觉得不太对劲，怎么会突然出现三五十个同样症状的患者？
“我们当时判断是肠道感染疾病，但这么集中出现很意外，当天就把情况上报给了市政府。”郭辉告诉记者，26、27、28三天是病人就诊的高峰，医院里到处都是排队等候救治的病人，医院里一些家住新城区的医护人员也出现了同样症状，但病情严重的并不多。
就在赤峰市人民医院将情况上报给赤峰市政府之前，九龙供水公司的一位老总接到了新城区一个老太太的电话，老太太说自己喝了水闹肚子，吃药也没什么效果，向供水公司索要水质检测报告。
九龙供水公司这时意识到可能是水质出了问题，向赤峰市卫生监督所和建委报告了情况。
26日晚上，新城区的居民接到通知，不要饮用生水，要烧开再喝。晚上12点，赤峰市人民医院开始对新城区的患者开辟绿色通道，进行免费治疗。
“在这件事上我们有责任，的确是经验不足，如果在下大雨的23日晚上能增加一次检查，也许就能及时发现问题。”郭晓艳说。
调查组将进行责任认定
水污染事件让赤峰市民疑惑重重。不少市民坚持认为，九龙供水公司的水源井选址不合理，不然为什么赤峰市其他区的自来水就没有被污染？
也有市民认为，九龙供水公司9号水源井距离新城区的污水泵站太近，而且水源井上只有铁盖，没有其他建筑物封闭，23号下大雨后停电，污水泵站停止运转导致污水倒灌进入水源井中。
7月28日，赤峰市建委发布消息称，新城区水污染事件的原因已经初步查明，雨污水是导致此次水污染的原因。
在7月29日赤峰市政府的新闻发布会上，新闻发言人表示，污染事件是7月23日新城区发生强降雨，导致污水和雨水外溢，淹没9号水源井所致。经卫生部门26日采集水样，新城区9号水源井总大肠菌群、菌落总数严重超标，同时检出的沙门氏菌，是导致此次水污染事件的主要原因。
记者与赤峰市疾控中心、市环保局多次联系，希望获得此次水质检测的详细内容，但均未得到回复。
对水源井选址的质疑，目前还没有得到正式的官方回应。
“我们的水源井都是按照政府的规划选址建设的。”九龙供水公司办公室主任郭晓艳告诉记者，赤峰市老城区的水源井都有专人看护，九龙公司在水源井处安装了红外线探测器，任何生物进入水源井都会及时被发现，所以没有安排专人对水源井进行看护。
赤峰市建委公用事业科科长冯连国则表示，老城区的水源井处在地势较高的地方，而新城区的水源井地势较低，没有料到短时间的急降暴雨会使新城区水源井受到污染。
在此次水污染事件发生后，一些在新城区居住的市民甚至搬回了老城区居住。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在当地电台的二手房节目中，这几天有大量新城区的房子要低价出售。很多市民依然不能理解关于一场大雨就能导致数千人生病的解释。
九龙供水公司是如何保证用水安全的？政府相关部门又是如何进行监管的？这些都是市民集中反映的问题。
据介绍，作为行业的主管单位，建委要求九龙供水公司每个月上报水质自检报告，每个季度上报由有检测资质的机构出具的水质检测报告。遇到春节、五一、十一等重大节假日，还会对企业、水源地进行额外的检查。
“赤峰市自来水总公司是建委直管企业，而九龙供水公司是民营企业，建委对这两家公司的监管还是有点区别的，赤峰市自来水总公司的人员都是市建委任命，对九龙供水公司主要是进行行业管理，有些事情建委做不了主。”冯连国说。
在九龙供水公司，郭晓艳告诉记者，公司每天都会对水源、出水水质进行11个项目的检测化验，每个季度赤峰市水文监测局还会来做水质全面分析。日常的检测结果主要由企业自己留存。
冯连国、郭晓艳都表示，在此次水污染之前，新城区还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事件。
“我是2005年搬家到新城区的，没觉得新城区的水跟老城区有什么不一样。”郭晓艳说。
冯连国告诉记者，在水污染发生后，市监察局组成了调查组，在调查结果出来后，将会对此次事件进行责任认定。
公用事业改革的是是非非
“我们现在也在等政府的最终调查结论，看我们公司该承担什么责任，到时候公司会给市民一个交代。”郭晓艳说。
在此次水污染事件发生后，赤峰市民对九龙供水公司的不信任感明显增加。“民营企业怎么可以经营城市供水”之类的质疑不在少数。
在赤峰市，自来水的供应主要由两家公司负责。在松山区等老城区，由赤峰市自来水总公司供应自来水；在新城区，则由九龙供水公司提供自来水。
九龙供水公司隶属于九天建化集团，这个集团是赤峰市的本土企业，前身是1975年成立的赤峰市电杆厂。集团公司的经营范围包括混凝土搅拌、房地产开发、化工建材、汽车贸易等，在2003年之前，并没有供水企业的管理经验，进入市政供水行业更多的是意外。
2003年，赤峰市开始进行新城区的开发建设。赤峰市房管局市场科副科长李继伟告诉记者。他本人在2003年曾参与过新城区的建设。与很多城市一样，赤峰市新城区的建设遇到了资金匮乏的难题。难题出在水、热、燃气三个领域，本地的国有企业都没有能力拿下项目。
为此，赤峰市政府决定在这三个领域采取市场化运作的方式，引入社会资本经营。
2003年3月，赤峰市政府在《中国建设报》连续发布了新城区供水、供热、燃气的公开招标公告。然而，招标公告发布引来了大量的咨询者，最终却没有一家企业愿意参与竞标。
这个时候的新城区，道路、排水工程已经获得国家开发银行的贷款，正在破土动工，而要铺设大量管道的水、热、燃气却因为资金的原因迟迟定不下来。
“政府当时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只好一家一家地找本地企业谈。”李继伟说，赤峰市自来水总公司表示没有能力为新城区供水。当时的赤峰市自来水总公司拥有七八百名员工，但营业收入还不到两千万元，刨去各项成本，处在亏损状态，确实没有能力建设新城区的供水管网。
这个时候，已经从原来的国有企业转制为民营企业的九天建化集团进入了政府的视野。
“政府当时是开出了诸如土地优先、行政事业性收费减免、税费缓交等等优惠条件才把九天建化集团请到新城区来建设供水管网的。”李继伟说，而九天建化集团也看中了新城区的长远发展。
2003年6月15日，九天建化集团开始筹建九龙供水公司，这也是该集团第一个水厂。
“当时集团并没有供水资质，但政府当时更多地考虑资金的问题，允许边建设边拿资质。”郭晓艳说。
在先后投入1亿元左右固定资产后，2004年11月24日，九龙供水公司具备了供水条件，并于当年12月16日获得了供水资质。
新城区的供水问题终于得到解决。
然而，对九天建化集团来说，拿下供水项目却没有成为企业的赢利点，相反，这个供水厂成了九天建化集团的亏损企业。
“我们这都经营四五年了，从来没有赢利过，政府也没有补贴过，各项税费该怎么交还是怎么交。”郭晓艳说。
郭晓艳把水厂亏损的原因归结为当地水价偏低、新城区用水量偏少。
在赤峰市，居民用水价格为0．95元／立方米，污水处理费为0．6元／立方米。据市建委公用事业科科长冯连国介绍，曾经几次想调高水价，但由于种种原因没能调成。
按照赤峰市政府的规划，新城区人口将达到12万，日供水能力是4．6万吨，在日用水量达到2万吨的时候，水厂即可实现盈亏平衡。
但是，自从新城区建设以来，日用水量从来没有达到过这个水平。2004年开始供水的时候每天只有三四百吨，现在新城区人口达到5．8万，但用水量每天也仅仅达到8000吨，距离盈亏平衡点还有相当的差距。
与赤峰市自来水总公司相比，九龙供水公司虽然设计供水能力并不小，但人员却少得多，只有20多个员工维持着整个供水公司的运转。据郭晓艳介绍，九龙供水公司采用了插卡式的水表，节省了不少抄水表的人力。
李继伟说，九龙供水公司是拿到了资质的供水企业。这个公司确实缺少供水企业的管理经验，但资质是有的。
但李继伟认为，赤峰市的公用事业改革还是成功的。在新城区，水、热、燃气都是民营公司在经营，相对老城区，服务要好得多。在新城区，只要居民打电话报修，不论是供水还是供热、燃气，10分钟之内维修人员就赶到了。“在赤峰人眼中，能在新城区拥有一套房子是很自豪的事。”
在李继伟看来，在此次水污染事件中，政府、企业都有一定的责任，但更多的是天灾，不能因为一次事件就否定公用事业改革。
本报赤峰8月2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