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都是在夜里读的
书是这样开头的:“寡妇翠香以为那是一条狗,满天的白雪,一朵朵地从她茅厕的屋檐往下掉。除夕的鞭炮像炒蚕豆一样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读到这样的句子,就喜欢上了浦子这部陌生的长篇,就想耐心地急速地往下读。我对于阅读是挑剔的,因为我自己也写诗,缺少语境的文本难以进入我的阅读。
浦子的《龙窑》就这样不断地占用了夜晚的时间,因为好书我都在黑夜中去阅读,比如但丁的《神曲》、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博尔赫斯的文集、伏尔泰的《风俗论》。一夜又一夜的阅读之后,《龙窑》庞大而抒情的叙事史诗般的结构渐渐地笼罩住了我,这让我想起了奥尔罕·帕慕克的小说《我的名字叫红》、《黑书》。这是两部史诗般的奇特作品,其故事的编织魔法和语言的魔法交织在一起,曾经在很长的时间里,征服了我的阅读。而此刻,浦子的《龙窑》让我在作家波涛汹涌、神秘无涯的情怀中触摸到了中国小说的新寓言,那些世界的隐喻带着无限的伤怀深藏在不断演变的画面中。浦子讲故事的才能显示出了他心智中的荒诞、孤独,诡异、抒情的异质,这使得他可以自由地驾驭书中的那些从各种窑坑中冲杀出来而渐次显形露相的幽灵似的人物。这让我忍不住又想起了奥尔罕·帕慕克的话语:“我出生前就已经有着无穷的时间,我死后仍然是无穷无尽的时间!活着的时候我根本不想这些,我死后仍然是无穷无尽的时间,活着的时候我根本不想这些。一直以来,在两团永恒的黑暗之间,我生活在明亮的世界里。”
小说中那些古老悠长的时间汇集了无以计数的人物角色,他们在书中诠释不尽中国话语中的善与恶,其中,王世民的消亡和出场也是一种魔,一种巨大的心魔。这个与《龙窑》相依相伴的人物,一个男人,现身于书中的任何一个宏大的场景,生死轮回的场景。有了他,就拥有了言说不尽的证据,证实作家浦子想要言说的那一团团中国式的迷雾,纠结缠绕着那些尘埃中的肉色、树木、羚羊。《龙窑》图腾的幻觉是多么艰涩和充满了苦役。这部漫长的小说以其动人心弦的史诗般的胸怀使我感受到一部布满了隐喻的新小说已经出世。比如:“龙窑的烧制是制陶的最后一个关键的工艺。犹如烹调,掌握火候、时间是验证一个烹调师成功与否的关键。”
而当我合上这本书时,已经是午夜。这正是世界隐喻最为纷繁而简约的时刻,所有的好书中都布满了隐喻的强劲力量,它们就是不可完全剥开的时间之谜。在浦子的这部长篇之中,时间如《龙窑》中的陶器,它是从火的燃烧和灰烬中脱颖而出的真理之器皿;也是集人世间的浩渺所变幻出的俗世众生相。这或许是这本书的魔力,也是作家执著地从《龙窑》中解构的中国汉语文字的新文本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