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记取的远不止那些老房子
“可以说,这一事件与2007年东四八条历史街区、西四北大街历史街区的保护一样,标志着北京文化遗产保护公众参与时代的到来。”《城记》作者、长期关注北京旧城保护的王军在博客中这样写道。如果联系到几乎同时出现的八道湾11号周氏家族故居拆迁传闻,这个7月发生在北京旧城的文保风波几乎可以作为新闻学院学生的研究案例了。它们的共同之处在于,经由大众媒体和意见领袖的传播改写了事件结果。然而,媒介议程能否最终成为大众议程和政策议程?一个客观现实是,在腾讯网上,梁林故居拆迁新闻的最高评论数量不如“大连小区惊现小老虎”和“新婚男子为救爱犬坠入长江后消失”这样的新闻高。
还是先看看这个充满玄机的过程吧。梁林故居拆迁事件进入公众视野源于大众媒体的一篇报道,7月11日《新京报》首先报道“梁思成林徽因故居拆迁被叫停”,而此时距开发商发布拆迁通告已近两个月。尽管24号院连“普查级文物”都还不是,可对于开发商来说,一个不幸的消息是,梁思成、林徽因故居的拆迁被赋予了一种象征意义——梁林夫妇对于北京旧城的保护呐喊最终通过历史的反讽得到尊重,现在,这样的反讽又复制到北总布胡同24号上了。
开发商表示“听政府的”,可政府部门的说法并不统一。北京市规划委到现场叫停拆除,并表示之前不知道此处为梁思成故居,否则会做相应的调查和咨询;北京市文物局则表示,24号院并不在城四区挂牌保护院落名单中,其建筑价值尚需评估。
时间上的一个细节是,就在7月27日国家文物局负责人接受《光明日报》采访时表示,“梁思成林徽因故居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应该由地方文物部门向同级政府申报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依法严格保护”后,7月28日,北京市文物局“会同市规划委专题研究了北总布胡同24号院的保护问题,已责成建设单位调整建设方案,在建设规划上确保院落得以保留。”
媒体上的议题几乎每隔两天就在改变,它不仅告诉人们想什么,同样也在告诉人们怎么想。从“有没有价值”到“北京名人故居现状”再到“到底如何保留”再到“这不仅仅是一个故居的事,而关系整个旧城的命运”,利益诉求点似乎与每个北京市民越来越相关。其间,《新京报》与《北京晚报》两家本地媒体就“保护梁思成故居是不是噱头”展开争论,这个插曲被《南都周刊》喻为“一场京城罕见的笔墨战”,“就某个公共议题进行如此短兵相接的争斗,在京城媒体中着实罕见”。
“名人”后代则没有过多介入,梁思成女儿梁再冰、周氏家族后人都没有对故居的拆迁表示出过多关注。同样兴趣淡然的还有当地住户,“给钱合适就搬,不合适就不搬”是频繁出现在他们中间的一句话。一位曾于2007年采访过东四八条拆迁事件的记者说,相对于私房主,大多数公房承租居民对于当地的历史与文化价值并不关注。
《纽约客》驻北京通讯记者何伟(Peter Hessler)在东城区菊儿胡同附近居住过,他曾在文章中这样写道:“这些年,有些反对拆迁的抗议和诉讼,但这些争议都倾向于局部化,人们抱怨政府减少了他们的补偿费,他们也不喜欢搬到远郊区,但几乎没有一个普通北京人对这城市的沧桑巨变表达关注。”
在梁林故居和周氏家族故居保卫战中,舆论的高音区聚集的是王军、徐苹芳、孙郁等意见领袖,但还是有民间力量在生长着。6月,民间组织“梓人学社”发起“逛逛西长安街快要拆掉的老房子”的活动;媒体报道八道湾11号面临拆迁危机后,网友秦桑在“豆瓣网”上传了5张实地拍摄11号院现状的照片;“老北京网”论坛里有个文卫调查版,供网友提供各种拆迁或需要维修的线索;民间组织北京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向网友发放文化遗产保护地图,他们的口号是:“这个夏天,为文化遗产流汗是北京新好青年的表现!”
“不要总是骂娘。”北京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创始人何戍中说,“我们不缺少文物保护单位,我们缺少的是公民的参与意识。现在文化保护99%的事都是政府在做,以后,公众参与应该在其中占到三分之一。”
两年前,在文化部举行的“文化遗产日”新闻发布会上,文化部副部长周和平对到场媒体这样说:“前天,我从北京站坐夜车回来,早晨从东便门出来,看这个城墙很沧桑,虽然现在也做了一些修复,但如果北京的城墙能完整地保护下来,那将是一个什么味道的城市啊。而我们城墙是在几十年之前毁掉的,是毁于我们的建设时期。现在很多地方仍然在毁掉类似于北京城墙这样的文化遗产,很多古村落在新农村建设的浪潮中消失了,很多非常有特色的民居消失了,很多非常好的习俗消失了。在这里,我也要实实在在地拜托在座的各位记者,利用我们手中的武器,集中对我们国家珍贵的文化遗产进行报道和宣传,使大家能够形成一个共识,能够形成社会的氛围,使民众都有保护意识。”
就在周和平说这番话时,位于北京历史文化保护区内的东四八条正掀起一场拆迁风波。媒体聚集到东四八条,居民用法律维护权利。最终,拆迁停止了。两年后,这样的成功得到复制,而更多的四合院和胡同在悄无声息中已经或还在消失。
“每一个市民都应该站起来喊一声。”王军说,“‘总体规划’(北京市城市总体规划)不是骗人的,我们要把‘总体规划’变成真的。这的确困难,但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去做那个分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