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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行小结
2009-08-05
白雪
 

 

  7月14日起,我跟随“百名青年编辑记者延安行”活动,体验了革命圣地之旅。感触良多,就此小结。

  我们首先参观了枣园、杨家岭和王家坪革命旧址,在延安新闻纪念馆并举行了宣誓仪式。不过说起来,此行最令人期待的是在农户家体验生活,历时两天半。去之前的所有设想,在这两天半时间里,被印证、被打破、被永远刻在我的记忆里。

  我和其他9名编辑记者编为一组,被安排到安塞县招安镇杨圪堵村,这个村地处山区,信息闭塞、生产条件较差,农民生活长期处于贫困状态。2003年起,通过扶贫综合开发,2006年全村农民人均收入终于达到2270元。

  老乡们对现在的生活基本满意,都说,比过去的年景好多了,但我们看了,心里还是堵堵的难受。有的人家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破败的土窑上,只围一圈报纸,床头是土灶,屋里只有不到拳头大的黑乎乎的土豆。

  山村见闻让我们体验了另一种人生。几天来,大家和老乡同吃同住,一起给果园锄草,进猪圈喂猪,出生在大城市的女孩周元,“平生第一次看见活鸡在路上走”。杨圪堵村不能上网,我们这些平时通过网络、电视了解世界的年轻人,翻山去看退耕还林的果园,拉着老乡唠嗑,一手一脚地了解山村的真实情况。

  了解得越多,我们越感动。我和蔚然、常鑫住在农户宋佃来家,他们家养了70头猪,看起来算宽裕,但他为我们做的事仍然让我们有些羞愧:大娘清早4点多起床,推碾子磨黄米炸糕,杀鸡宰羊款待我们,第二天我们强烈要求帮忙,大娘答应要叫上我们一起做饭,等我们洗漱完,才发现她起得更早,什么事都做完了。晚上,无论几点回家,大娘给我们打来温热的洗脚水,解解乏,弄得我们极不好意思。

  来的第一天夜里,我们碰见了会飞的大蟑螂,尖叫不已,第二天,我被跳蚤在腿上咬了20几个包。大娘看了没说话,过了好一阵子,她指指我的包,自责地说出话来:“农村啊,不好!你看,牛牛咬你。”我猛然觉得,如果我们对这些虫子的害怕,导致大娘内疚,才是最可怕的事。于是,我赶紧反复告诉她,没事,我们就一开始不习惯,现在早就视若无睹了。

  好像真是这样,等我们要走的时候,猪也显得不那么臭了,狗狗也对我们很友好,虫子我们也不怕了。总有一种力量支持着我们,面对这个以前难以想象的山村,我们却自然地,很快地适应了。也许,人的天性和善良,是最有力的粘合剂。

  有一天夜里,大娘给蔚然放水洗手时,顺口说了几句话。蔚然说,大娘,您对我们太好了,城市里,人情淡漠,很难体验这种感受。大娘不知道接什么,一味帮她放水,呵呵地笑。屋子里的我和常鑫听得鼻子发酸。

  后来,我们才知道,宋佃来的猪是为别人养的。他没有建猪圈的钱,好不容易通过村干部申请到贷款资格,却得知要提供不动产和工资单作抵押。这个面朝黄土的农民一辈子也没见过工资条,因此,他只能借别人的钱,出力养猪。由于没钱,家里5岁的小姑娘梦嫡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却不能及早动手术,有时候跑得快了,嘴唇发紫。

  大爷和大娘从没主动提过一句难处,但“见惯人情世态”的记者们却全哭了。有的时候我怨他们太傻,对,活动方是给了他们家一些食宿费用,那也不必杀鸡宰羊地款待啊,有时小梦嫡闹着想吃鸡蛋泡泡,大娘既想让她吃,又不停地劝她不要吃的样子,更让我揪心。给我们几个姑娘吃一点咸菜米粥,我们也不会饿坏,剩下的钱分明可以攒着治病。但大爷大娘倾情付出的样子,根本没考虑一丝“省钱”的事。

  大爷塞给我们几个他珍藏的像章、钱币,大娘给我们缝了柔软的布包,塞满了小米,小梦嫡托姐姐了一封信,字迹歪歪扭扭,祝愿我们幸福……

  我不知道身为一名记者,应该怎样帮助他们。对于梦嫡的病,我们几个人的捐款只是杯水车薪。走的时候,我和常鑫、蔚然跑小卖部,跑了三次。乡村小卖部的简陋令人震惊,几乎买空,我们才凑到了16包烟和一箱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产的啤酒。

  最终,我们无以为报。

  离开杨圪堵村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来了。因为担心把我们的拖箱弄坏,很多人就用肩膀扛着我们的行李,慢慢地顺着小道前行,就像很多年前我离家远行时,家人的样子。

  大娘抱着梦嫡站在人群里的那一刻,好像现在还在我眼前。大娘直直地看着我们上车,眼神不偏向周边的任何人、任何事,好像我们就是她即将远行的孩子,离开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没看清后来大娘有没有流泪,因为我不敢擦去眼泪,好好端详她。

  杨圪堵已经铭刻在心里,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忘记。回来的路上,两辆车,所有人,一路沉默。离开杨圪堵村次日,李波接到老乡的电话:“今早吃饭时你们不在,想你们了。”他擦完泪,微笑着告诉我。不争气的是,我眼眶又红了。

  直到列车缓缓开进北京西站,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此次延安之行真的结束了。这个城市依然忙碌、庞大、无数信息流交汇而过,但很多人的心,却丢在了延安。后来的几天,人人心绪不宁,写不出稿子。蔚然在家收拾,突然发现丢了梦嫡写给我们的信,急得大哭,回头,却发现信好端端地躺在桌上。

  在老乡们看不见的MSN签名、开心网上,我们记录着这种失措:“回北京,恍如隔世。”“怀念延安行,有点恍惚。”“小梦嫡,阿姨祝你健康平安。”

  李波说:“7天前,农民对我来说是一个符号,现在我知道,农民两个字的背后,是每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亲人。”

  中国青年报记者 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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