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午夜噪音成“合法骚扰”的背后
投诉夜间施工噪音碰壁
今年6月初，长沙市岳麓区咸嘉新村小区附近一个工地开始施工，一到夜间，拉渣土的车辆就从小区中的银双路穿过，自那时起，附近的居民大多午夜难眠。
“渣土大概从晚上七八点钟开始拉，凌晨一两点是高峰期，拉渣土的车辆络绎不绝。”陈树说，夜里车辆的声音尤其嘈杂刺耳，为此母亲时常血压升高。隔壁住的一个孕妇，因为无法忍受噪音，只好搬到亲戚家暂住。
让陈树没想到的是，他向有关部门反映的噪音问题成了相关部门踢来踢去的球。长沙市城管部门回复说，晚上运渣土是市里有文件规定的，他们没法管。环保部门的说法是，建筑工地夜间施工问题是城管局管辖范围。
陈树只得向长沙市市长信箱作了反映，投诉很快转交到了长沙市渣土管理处。该处工作人员的解释与城管部门相同。
工地施工或者渣土车运输导致的噪音污染显然不止存在于咸嘉新村小区。
在当地的网站论坛上，租住在芙蓉区朝阳二村的网民称：“从去年开始到现在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楼下的建筑工地，每晚12点左右准时开工，居民总是从睡梦中被惊醒。能打的投诉电话都打了，也不管用，心情从愤怒到绝望。”他质疑，“长沙难道没有部门能管管建筑工地的噪音吗？”
在韶山南路井湾子附近的居民则反映说，旁边的工地开工以后，经常是通宵达旦地施工，晚上没法睡觉，曾经投诉多次，但均无效果。
市民建议修改规定
在数次碰壁后，陈树开始质疑，为什么明明存在严重的噪音污染，职能部门却没有办法管理呢？他找来了职能部门提到的所谓政府文件——长沙市政府《关于市区部分区域白天禁止渣土砂石运输车辆通行的通告》（以下简称《通告》）。这份2003年4月4日颁发的文件规定，城区每日4时~20时，禁止渣土砂石运输车辆运行，并对禁行区段予以划定。这样，长沙城区的渣土车只能在夜间作业，相应的建筑工地也就只能在夜间施工。这个文件是“为了缓解长沙城区的交通压力和保持市容整洁”而制定的，可没想到夜间噪音污染问题随即出现。
但是我国《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第三十条规定：“在城市市区噪声敏感建筑物集中区域内，禁止夜间进行产生环境噪声污染的建筑施工作业。”其中，“噪声敏感建筑物集中区域”是指医疗区、文教科研区和以机关或者居民住宅为主的区域。按照国家的工地噪音排放标准，白天噪音不得超过70分贝，晚上噪音不得超过55分贝。
陈树在查寻文件的过程中发现，根据2008年10月1日起施行的《湖南省行政程序规定》，“规范性文件有效期不超过5年”，上述关于渣土运输的通告已经超过5年，应该已经失效。据此他写了一份关于完善渣土砂石运输车辆管理的建议交给了长沙市政协。
他建议废止这份通告，政府应修改渣土车的作业时间。
对陈树的建议，长沙市渣土管理处主任何金龙的说法是，文件是否失效的问题，法制部门正在清理。不过，对白天渣土车禁运的问题，除了《通告》外，长沙市还有一个交通整治的规定，也要求渣土车不得在白天营运。
渣土车整治难题
记者了解到，对城市建设中出现的渣土车扰民现象，长沙市亦曾多次整治，只是每次的侧重点不同。开始，人们关注最多的不是噪音污染，而是扬尘和车祸。
长沙一报纸曾统计，长沙申报开工的渣土工地约有500多个，全市共有23家正规渣土运输公司，1300多辆渣土车，为城市建设和发展作出了贡献。但是，超载、超速、灰尘、噪音、事故……种种劣习也让人谈车色变。
长沙市的做法是，严格车辆和驾驶员的管理。一是要求开渣土车须持证，并对长沙市数百名渣土车司机进行安全行车和文明运输渣土的专门教育。二是长沙城区所有渣土车将统一“着装”，穿橘红“外套”，采用“湘AZ”牌照，实行专业化运输，运输公司必须使用符合统一标准密闭完好的车辆，运输前应先向市城管局申领城市建筑垃圾运输核准证件，需要在禁区通行时，必须向公安交警部门申请登记。处置建筑垃圾的单位必须与专业公司签订专门运输合同，不得交给未经核准的企业运输，在施工过程中不准使用无牌无证照车、套牌车、敞篷车；要设置洗车平台，确保净车出场。对建设单位擅自处置建筑垃圾，乱倒乱卸、使用非专业车辆运输及车辆超载、车辆密闭不严、污染道路、违反禁运规定等行为，城管执法部门可依法进行处罚。
如此一来，许多问题得以解决，只剩下了夜间噪音问题。
从业人员称有苦衷
事实上，一台渣土车牵扯的显然不只是噪音污染一个问题。7月23日下午，记者走进长沙市渣土车行业协会办公室时，该行业多名成员正在商讨行业管理的问题，也是一肚子苦水。
“我们哪里愿意熬夜啊！”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渣土车公司总经理告诉记者，晚上施工只有几个小时，施工效率也不高，司机为了效益，只能多拉快跑，人又容易疲劳，容易留下安全隐患。长沙通州渣土运输有限公司总经理温永军也苦笑着说，每天过的是颠倒黑白的日子，其实他们非常愿意白天作业。
他说，渣土车在城区只能晚上作业，带来的是一系列的问题：相应的施工工地也只能晚上施工，工人也只能加夜班，黑头车也容易出来混，这个时候又容易打扰正在睡觉的居民。
不过，白天运行麻烦更多。
另一位渣土车公司负责人的观点是：跟渣土车带来的交通拥堵相比，噪音污染的危害显然要小得多。“噪音扰民只在某个局部，而交通拥堵的扰民则会影响更大的范围。”
芙蓉中路一位正在执勤的交警对于渣土车的问题非常敏感。他说，长沙道路越来越拥堵，再加上渣土车来凑热闹就更不得了。“渣土车开得野蛮，很容易出事故，高峰期一出事故我们喊天都没用，以前就经常碰到这种情况。”
另一个对渣土车颇感头疼的是环卫部门。
长沙城区的渣土多为红黄色沾性土质，一遇水就变成泥浆。一旦某路段有一处抛撒渣土，就可能被机动车带往多条道路，造成大面积污染。一份资料显示，长沙市区污染严重时，清晨全市要出动20多台洒水车，花三四个小时才能将渣土污染道路冲洗干净。而渣土车晚上运行，则给市容的保持带来便利：晚上车少，二次污染的概率较小，而环卫工人则可在天亮前把路面处理干净。
因此，在环境要求和交通道路要求的双重压力下，渣土车“昼伏夜出”成为必然。而由此带来的噪音污染，则又似乎无可避免。
噪音污染被放大
在不少媒体报道中，渣土车的问题被戏称为城市发展带来的“富贵病”。长沙市渣土车行业协会负责人介绍说，上世纪80年代末特别是90年代初以来，以芙蓉路的开工建设为标志，长沙城市大规模开发建设进入高潮。1995年，长沙市成立了专门机构——长沙市渣土管理处来管理渣土问题。一份统计资料体现了长沙渣土问题的爆炸式增长：1990年，长沙渣土砂石运输车约300辆；2004年，约1800辆。同时渣土车问题又远非一个部门所能管——它牵涉交通管理、环保、环卫、建设等多个部门。扬尘污染，交通拥堵，市容污染，噪音污染……
陈树认为，经过多年整治，其他的问题多已得到治理，唯有噪音污染反而被放大了。“噪音污染看不见摸不着，又不会遗留痕迹，因而被忽略了。”
噪音管理应召开听证会
长沙市渣土车行业协会秘书长解海洲说，在居民区等噪音敏感区域，适当地进行限制是应该的，但如果不在这些区域，渣土车夜间作业肯定是最好的。长沙通州渣土运输有限公司总经理温永军建议说，如果准许渣土车在下午13点到17点、19点到23点运行，或可达到既避开交通拥堵期、又减少夜间噪音污染的目的。
长沙市渣土管理处主任何金龙告诉记者，他们收到了陈树写的那份建议，也向他作过解释。“（渣土车白天禁运）是交通整治的要求，是为了解决道路和车辆的矛盾。”他表示，有居民举报的工地，他们可以去跟交警部门以及工地协调，比如提前一两个小时运输，早一点收场，这样就可以减少一点对居民休息的干扰。
陈树认为，老的《通告》已经失效，这是一个契机。在制定新的文件或者法规之前，对于这样一项关联到多个部门和全市市民的举措，政府部门应该召开听证会广泛收集民意，考虑市民多方面的利益需求，而不能为保证市民一方面的利益而忽略另一方面的利益。新的文件可以采取更加灵活的处置方法，比如对于噪音敏感区域，可采取更加人性化的措施。
噪音形成的背后
然而，有人士向记者指出，除了时间的错位管理外，渣土车运营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一些问题的存在。他说，夜晚行车确实容易比白天噪音更大，但车辆超重和超速制造噪音的关键问题却容易被忽略。
“都说渣土车午夜狂飙，噪音巨大，车祸连连。这是为什么？因为装的渣土多，时间短想多拉货，所以车速快，当然噪音就大。”他说，城市建设初期，不少业主为追求利润，纷纷违章施工作业，无证偷运、白天运输、雇用敞篷车、“黑头车”违规参运、不洗车、不铺设垫层、不冲洗降尘等违规违章现象较为严重。经历多次整治后，管理规范了，但成本也上来了。
他介绍说，超载多是工程老板造成的，超速则是司机自己的问题。“司机也是迫于生计才超速。”工地要抢工期，土方需要在很短的时间里运出去，老板临时雇请大批渣土车和司机，司机没有基本工资，都是按照运输趟次计算报酬，“每趟车能挣20~30元”，跑的趟次越多,挣的钱就多。“即使在路上闯红灯、超载等被交警查到了，处罚也是由车主去了结。”
他说，渣土车最突出的问题是超载。“我开的是4．5吨的车，但运渣土至少要装7吨，装9吨上路也很平常。”这名曾当过渣土车司机的人士说，“开渣土车的人都知道超载危险，但司机替工程承包老板开车，老板一般都要求每辆车多装点、堆高点。”其次，运输成本越来越高，近年来，油价在上升，运输距离在增加，各种费用都在上调，可土建公司在寻找渣土运输合作伙伴时，却管不了这些。出于竞争考虑，车主或公司就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来，然后再想办法，逼着驾驶员多拉快跑，这样噪音自然就成了大问题。